方臨淵,便是他借來用以彰顯他皇三子權威的用品。
而趙瑾選中他,非但因為他風頭無兩、萬眾矚目,也是因為他與趙璴綁在了同一條船上,他的卓著功勳,趙璴也同沐榮光。
所以趙瑾急於想踩下他。
趙璴自知自己從來都不是有耐心與旁人解釋這些的人,從不會因連累旁人而心懷內疚。
他今日來,只是想跟方臨淵說明,若心有不平,可以向他索要補償,避免日後積怨報復,給他添麻煩。
但是現在,他看著方臨淵一門心思吃飯的模樣,趙璴的心卻莫名平靜了下來。
甚至竟難得地感到有些餓了。
他不由自主地跟著拿起箸來,素日壓在心頭的瑣事隨之隱了下去,便連從來都陰鬱冷戾的情緒,都跟著被撫平了一般。
像是有風拂來,吹走了雲。
似乎他來找方臨淵,就是為了與他這般相對而坐,靜靜吃一餐飯一般。
也罷,他不在意,自己替他從趙瑾身上討回來就行了。趙璴心想。
卻在這時,他聽見方臨淵開口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他算計你,也難為我,到頭來不過是從我這裡搶東西做人情,順便給你個下馬威唄。”
在邊關待得久,方臨淵沒有京城中權貴這些錯綜複雜的彎饒,卻並非看不懂。
“本就無妨,我不在意,他搶的東西我不想要,便給他了。”他說。
垂眼吃飯的趙璴聞言,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些許弧度。
當真是個瀟灑恣意的小將軍。他心想。
“反正再過兩天,那仁帖木兒就到了。他一走,我也要走了,到時候隨便你們來回算計,跟我也沒關系了。”
趙璴抬起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走。他想走得不得了。
仿佛這裡是什麽龍潭虎穴,就像他做的裡衣一般,讓他避如蛇蠍,躲閃不急。
方才飄散的烏雲似乎又回來了。
趙璴的心情涼了下去,黑雲的陰影也投射進了他的眼中,讓他的目光都沉了幾分。
而方臨淵卻恍然未覺。見他筷子停在半空沒動,還伸手替他端起了離他最遠的那道鹿肉:“夠不到嗎?我幫你端來。”
可他盤子剛端到一半,就見趙璴筷子落下,夾起了兩根青菜。
“沒有。”他說。“只是又想起了一件事。”
“什麽?”
趙璴點了點手邊的裡衣:“這個,你記得穿。”
“什麽?!”
這回輪到方臨淵愣住了。
他雙眼瞪得溜圓,一盤鹿肉懸在半空不上不下。
“為什麽啊!”他質問道。“貼身的衣服,穿給誰看啊?”
卻見趙璴神色平靜,垂著眼,睫毛落下一片濃密的陰影。
“所以我在袖口繡了字。”他淡淡說道。“露得出來。”
“你……”方臨淵沒想到他會這麽周到。
便是與他裝假夫妻這樣的小事,細節都做得這樣足,這得是怎樣一隻千年狐狸精啊!
方臨淵無法反駁,但一想到要穿男人給縫的衣服,就渾身長刺似的難受。
他吃飯的心情沒了,泄氣地將鹿肉放回桌上,在心中連罵趙璴是個恩將仇報的死狐狸。
而趙璴則平靜地坐在他對面,氣定神閑地將青菜放進口中。
他是在說謊。
袖口繡字,無非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他幼時不願學女子才會做的針鑿,卻不得不做。之後他便每繡成一件,便添上一遍自己的名字,意在讓自己銘記,這樣刻骨的恥辱反覆了多少次。
此後他經歷得多了,這點小事便都忘了,但習慣卻被他保留了下來。
可他卻偏要說謊,逼著方臨淵真穿這件衣服。
方臨淵越避如蛇蠍,他便越忍不住,想要像蛛網一般,將他死死裹進自己針針繡成的衣袍裡面。
——
很快,任命禮部何弘方為接引外使欽差的聖旨很快傳了下來。
朝中議論紛紛。
有人說皇上此舉是為了殺安平侯風頭的,也有說三皇子拿安平侯開刀的。而更多的,則是稱讚三皇子能力過人,定然深受皇上信賴重用,才能這般言出必行。
這些話,自是全都放進了信封中,送在了趙璴的妝台上。
如今雖立了春,天氣卻仍不暖和。侯府的地龍剛停兩日,懷玉閣裡還燃著炭盆。
“突厥來使明日就要到了。”趙璴說。
送信來的吳興海聞言點頭道:“是,京郊的驛官親自來報,說來使今日抵達驛站,修整一日,明天一早便會抵京。方才宮中也來了聖旨,明日傍晚宮中會在重華殿辦宴招待來使,要殿下與侯爺一同赴宴。”
趙璴涼涼地笑了一聲。
“那件事安排下去了嗎。”他說。
“已按殿下的吩咐做好了。”吳興海道。“流言兩日前便傳到京郊,何弘方本就不信任玉門關的人,已決定明日獨自率眾出城。”
趙璴將那封信投入了面前的炭火中。
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他垂眼靜靜看著跳動的火苗舔舐著信紙,刹那間便將它們吞沒了。
“繼續盯著宮裡的動靜。”他說。
——
這日一早便要去重華宮赴宴。
方臨淵早起在庭中練兩套槍,用過早膳,便被催著做赴宴前的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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