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與寒露等人將方臨淵繁複寬大的侯爵冕服取了出來,熨燙平整,而他則被請入內室沐浴熏香。京中禮儀向來繁瑣,涉及朝中禮製更是不可有分毫錯漏。
沐浴時,方臨淵不由得在心中偷偷嘀咕,幸好出城迎接的不是他。
若要他前一晚三更便起身、冕服整齊地去迎接那仁帖木兒,他非一腳將那仁帖木兒踹回他的長生天去。
待沐浴完畢,已經接近正午了。方臨淵披上綢衫出了內室,剛擦著頭髮,便見有個侍從急匆匆地從外頭跑了進來。
“侯爺,鴻臚寺傳來消息,說出事了!”那侍從急道。
“怎麽了?”方臨淵一把扯下脖頸上的巾帕。
那侍從從懷裡掏出了封信來,說道:“這是卓大人派人送來的,他說今早出城的大人前去迎接來使,卻不料被來使羞辱,如今已在京中鬧得沸沸揚揚了!”
方臨淵一愣,連忙接過信件,飛快地拆開來看。
卓方遊信上字跡潦草,可見書寫時急切。
他說何弘方在城外迎接突厥來使,因他是方臨淵部下的緣故,拒絕讓他在側守衛,將他趕到了城中。卻不料那仁帖木兒帶使團到達時,何弘方於道旁迎接,那仁帖木兒竟連馬都沒下,打馬越過何弘方,徑自入城去了。
至於此後他在京中縱馬而去、使團跟隨其後耀武揚威的事,卓方遊一筆帶過,沒再贅述。
方臨淵的眉心都要擰成了疙瘩。
他原在邊關時便早把那仁帖木兒打怕了,以至於去年這家夥只要見帶兵的是他,就會不戰便跑。如今突厥大敗,自己又在京中,他原以為這家夥就算再驕狂,也不敢輕舉妄動。
卻不想他當真狂妄至此,怕不是入京之前便吃醉了酒。
“卓方遊可有說,使團此後去哪?”方臨淵問道。
“卓大人提了一嘴,說是入宮面聖,只等晚上的宴會了。”侍從說道。
方臨淵擺手道:“下去吧。”
說完,他一邊抬手擦著頭髮,一邊吩咐寒露道:“寒露,我的冕服可備好了?”
“剛熨燙整齊,尚未熏香。侯爺怎這般急?離入宮還有兩三個時辰呢。”
方臨淵卻道:“不,得提前去。入宮早的官員會被留在後殿喝茶,若那仁帖木兒再有什麽異動,皇上想必會想召見我。”
說著,他一潦草地擦了兩下頭髮,抬手將巾帕拋給雁亭,另一手扯開從浴室裡穿出來的綢衫,又道:“我的裡衣呢?”
“奴婢這就去拿!”旁側的侍女忙朝裡間去了。
很快,侍女去而複返,手中拿著一件布料柔潤、繡著海棠垂露的裡衣,遞到方臨淵面前。
方臨淵衣服脫到一半,剛一伸手,便見那侍女手裡赫然是趙璴做的那件衣服。
“不是這個,快拿走!”方臨淵嚇了一跳。“換一件來!”
那侍女不知他為何會這般要求,見他急著出門便沒敢多問:“是,奴婢這就……夫人?”
她一抬頭,面上便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忙行禮道:“夫人來啦!”
方臨淵回頭,便見趙璴不知何時來了,此時正站在他臥房門口的屏風邊上,靜靜看著他。
這人是鬼吧。方臨淵心想。
鬼走路也沒聲音。
“夫人怎麽來了?”他敷衍地問了一聲,眼睛卻垂了下來,擺明了不想理他。
卻在目光落下的一瞬間,他看見了自己衣袍半褪、衣襟大敞的胸膛。
他嚇了一跳,一把裹起綢衫,戒備地看向趙璴。
作者有話說:
方臨淵:好怪,明明是個直男,還要提防被男人看……
第17章
這小將軍似乎確實曬不黑。
趙璴的目光掃過方臨淵粽子似的緊攏著的衣襟,方才那番白皙的風景還是在他眼前停留了片刻。
那身皮肉緊實堅韌地包裹著竹節般的骨骼,應當是常年使槍練出來的,不似尋常武將壯碩,卻自有一股矯健賁張的力量。
卻又很白,像是刀鋒上落下的一層雪,難怪那些異族蠻子會叫他“玉閻羅”。
趙璴目光頓了頓,才在方臨淵警惕的逼視下回過神來。
他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虛,像是方臨淵眼中的戒備不無道理一般。
他斂了斂眼神,繼而露出個淺淡的笑意,走上前對旁側的侍女伸手道:“我來吧。”
方臨淵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而趙璴則神態自若地在他的逼視下接過了侍女手中的裡衣,對侍女說道:“你們先退下。”
那侍女掩唇笑了笑,飛快地朝他二人行了禮,轉身退下時,還不忘將臥房中的其他幾人一並帶走了。
趙璴看向方臨淵。
只見他一副痛心疾首的眼神,眼巴巴地盯著回避而去的幾人。
啊,小將軍被手下背叛了個乾淨,將他獨自留在虎狼窩裡了。
趙璴的嘴角輕輕勾了勾。
——
又全跑了。
方臨淵咬牙切齒地看著她們幾個跑出去,一臉曖昧地還互相輕輕推搡,驚蟄那丫頭臨走還不忘扯上雁亭,出門前似乎還在小聲罵雁亭是個呆子。
且等……且等真相大白的那天!他要好好同這群出賣主子的家夥算算帳!
方臨淵氣得直磨牙,待回頭時,就見趙璴一言不發地站那兒看著他,似笑非笑,陰惻惻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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