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臨淵視線掃過他,眸光一頓。
此人神色似不大對。
出入的商賈百姓通常神情都很自然,文書也是早準備好的,生怕在城門前耽擱太久。但這人姿態忸怩,掏路引的動作又慢又別扭,遞給衛兵時,也下意識地躲避著對方審視的目光。
這是惶恐畏懼時才會有的動作。
方臨淵的目光又看向了車上的其他幾人。
男女都有,還有一對歲數很大的老婦老翁。遠遠看去分明是一家人的模樣,但卻有種別扭的奇怪。
下一刻,方臨淵目光一凜。
是了!一家人風塵仆仆趕了這麽久的路,眼見就要進城,該是松弛而疲憊的。但那人上前遞送文書時,這些人卻各個目光如炬,有意無意地盯著他。
那番姿態,分明不是對待家人,反倒像在監視是人質。
而再看這些人的穿著打扮,暮春的夜風溫暖和煦,他們卻各個衣著嚴整,衣領處嚴絲合縫,捂得嚴嚴實實。
方臨淵按在城牆上的手微微一收。
就在這時,車上的老婦抬起頭來,正撞向方臨淵的目光。
隻目光相觸的一刹,她竟是下意識地抬起手來,捏緊了自己的領口。
電光火石間,方臨淵想起了那日在宮門之前,那內侍繪聲繪色地告訴他的事情。
“……據說聖蓮教的教徒都會在這兒紋朵蓮花,以作辨認。”
方臨淵當即探出身去。
“攔住他們!”
他揚聲,短促而清晰地命令城下的衛兵們道。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作話是給大家的520禮物,小甜番,與正文無關~
以下是番外內容↓
—相思子—
—關於公主殿下今天還在暗戀的這件小事—
於方臨淵而言,五月廿十不過是個極尋常的日子,衛戍司需要當值,那幫酷愛蹬鼻子上臉的猴崽子也要他盯著才肯好好練武。
但趙璴卻有不足為外人道的情愫,恰逢這一天的日子讀起來,總有兩分隱秘卻又呼之欲出的情意。
他想了許久,總覺該給方臨淵些什麽。
但送銀兩總覺心意不足,荷包玉墜又太過曖昧。至於他親手做的物件,方臨淵向來避如蛇蠍,像是要給他套枷鎖似的躲閃不及。
想到這個,趙璴又不大高興。
於是,提前數日,他在窗下親手植了一株相思子。日複一日的陽光雨露,青翠的枝頭漸漸結下了累累的紅果,宛如那日悱惻纏綿的日子一般。
廿十那日一早,方臨淵起身練槍時,便見趙璴來了他院中,手裡捧了一盆紅果。
方臨淵停了手中的槍,單手握著負於身後,停在趙璴身邊,打量著他手裡的玉盆:“這什麽啊?”
趙璴卻隻將那盆植物朝他面前遞了遞,說道:“給你的。”
方臨淵湊上近前打量了一番。
他不愛讀詩,不懂什麽“此物最相思”的說法。卻見碧綠搖曳的枝頭上綴著通透可愛的紅果,看著像紅豆,又像小櫻桃,看起來還挺甜。
他伸手便要摘下一顆來嘗嘗。
可不等他觸到枝葉,便被趙璴一把拍在了手背上:“做什麽?”
“我嘗嘗甜不甜。”方臨淵答道。
卻見趙璴神色冷凝,提醒道:“有毒。”
方臨淵嚇得當即收回手來,詫異地看向趙璴。
“那你給我這個幹什麽?”他問道。“讓我殺人的事我可不敢啊!”
趙璴抿了抿嘴唇,片刻才僵硬地憋出一句話來。
“觀賞用的。”他說。“放窗前,好看。”
方臨淵這才松了口氣,單手接過了那隻玉盆。
“你早說嘛。”他說。“是挺好看,多謝你啊。”
趙璴宛若自吞了一顆苦澀的相思子一般,數日手植而起、寸寸生根發芽的心意全都堵在了他喉頭,不上不下的。
卻在這時,日頭恰從簷上升起,照在了方臨淵臉上。
只見他神色很是好奇,一手拎著長槍,一手將那盆相思子抱在懷裡,好奇地端詳著它的模樣,又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了它,像是簷下撩撥春色的貓兒,靈巧又膽怯。
趙璴喉頭堵塞的那顆相思子,仿佛在這一刹那融化了一般。
融進了他的肺腑與四肢百骸,是可蝕髒器的劇毒,卻又是冰消雪融的柔軟。
想來相思便是如此了。
入骨相思可蝕骨血,是軟刀傷人的情愛,更是深不見底的囚籠。
但這一刻,趙璴知道,自己飲下鴆酒,卻甘之如飴。
第44章
城牆高有數丈, 又無落腳之處,方臨淵無法立即飛身跳下,只能走後頭的樓梯。
發出命令之後, 他當即回身, 以最快的速度衝將下去, 繞過了好幾層樓梯的轉彎。
“這是怎麽了,將軍?”
後頭的兩人都沒回過神來, 但看見方臨淵直向下衝,便也跟著衝到了城牆前頭。
卻見衛兵們正上前要拿人,車上那一眾老弱婦孺卻宛若變了人一般, 縱身跳下車來, 手中銀光閃過, 已然割斷了後頭幾輛馬車的繩索, 翻身跨上了拉車的駿馬,韁繩向後一扯,便朝著遠處逃去。
這些人顯然訓練有素, 衛兵們一陣忙亂,卻隻捉住了為首的那個車夫,以及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年輕男子。
下一刻, 方臨淵衝出了城牆,面前卻只剩下那群人絕塵而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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