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方臨淵實在睡不著。他躺得太平整了,一時間胳膊也不舒服,腿也沒擱對地方,老想翻身。
怕吵醒趙璴,他隻好輕輕偏過頭去,看看趙璴睡著了沒有。
卻見他一扭頭,趙璴便睜開了眼來,一雙眼平靜而清醒,靜靜地看向他。
“怎麽了?”他問道。
這狐狸一冷冰冰地開口,方臨淵剛才渾身繃得難受的那股勁兒,竟不知怎的突然就松了。
他笑了兩身,翻過身來,側身抱著被子,正好面朝著趙璴。
“你剛才說那個話,到底什麽意思啊?”他問道。
趙璴的眉眼微微一眯,仿佛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片刻,趙璴沒說話,方臨淵笑了兩聲:“為什麽會怕?你不會也好夢中殺人吧?”
趙璴偏頭看向他,仍舊沒有出聲。
方臨淵笑了幾聲,自笑得沒意思了,訕訕地收了笑臉,以為與趙璴短暫的談話就此結束了。
卻在這時,趙璴忽然抬起手來,一把捏住了他的臉蛋。
力道不重,倒是嚇了方臨淵一跳。
“你幹嘛啊!”他一驚。
卻見趙璴捏著他臉側微微晃了一下,問道:“你不打算睡了是嗎?”
方臨淵訕訕地拍開了他的手去。
果然人狐殊途,話不投機半句多。
——
窗外雨聲簌簌,聽起來涼快又清脆,以至於方臨淵安靜下來,都不知什麽時候漸漸沉入的睡夢。
第二日清早,窗外晨光初透,他是被窗外隱約傳來的人聲吵醒的。
是個年長的老年男子的聲音,想必是這位老婆婆的丈夫,從建陽郡領了糧食回來。
方臨淵起身向外看去。
透過窗外被一夜雨水洗得澄澈的陽光,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穿著短褂的身影。
他身後的板車上糧食堆成了小尖,這會兒正拖著那輛車往裡頭走。
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腿上有明顯的傷口,腳上一雙舊草鞋被血漬染成了深黑色。
方臨淵一愣。
這可不就是昨天給他遞帳簿的那位老漢嗎!
方臨淵當即轉頭,看向了趙璴。
趙璴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這會兒正靠在牆邊坐著,百無聊賴地翻動著方臨淵帶回來的帳冊。
“怎麽了?”見到方臨淵神色有異,他微一擰眉,站起身來,朝著方臨淵視線的方向看去。
“我沒留神,這兒竟是下坪村。”方臨淵匆匆說道。“那婆婆的丈夫見過我。”
而窗外,老嫗已然匆匆迎了出去,看見那老漢腿上赫然有那樣駭人的傷口,嚇得忙上前問道:“怎麽去趟城裡還受了傷?這是怎麽回事,官兵打你了?”
卻見那老漢連連擺手,說道:“沒事,沒事。”
說著,他還從懷裡取出了一包藥來,說道:“你看,這是方將軍特派人給我們分的傷藥。昨天敷過一回,已經沒事了。”
那老嫗不信,忙上前查看。
待確認了他的傷沒有大礙,老嫗才放下心來:“前兩日聽說衙門外起了亂子,你也不帶個信回來……”
“如今不是都好了?方將軍來啦,還記掛著我這點小傷呢!”老漢則安慰她道。
“方將軍?昨日借宿在這兒的兩位公子,也說建陽郡那位老爺姓方,是個將軍……”
“公子?”
那老漢聞言,四下張望,恰撞見牲口棚裡溜溜達達的流火,當即嚇了一跳。
“哪來這樣大一匹馬!”
一牆之隔,炕上的方臨淵急得匆匆穿起靴子來。
“這可如何是好?我被瞧見了不要緊,但是你可如何解釋?若是消息傳了出去……”
眼見著他急得要打轉,趙璴站起身來,朝外望了一眼。
“就是昨夜那兩位公子的呀!”那老嫗說道。“昨天雨大,那兩位公子來家裡借宿,我便將阿壯的屋子借給他們住了一夜……”
兩人說著,眼看著已經朝他們這邊走了。
“他們過來了!”方臨淵壓低聲音道。
“好了,安心。”卻見趙璴抬手在他肩上按了按,動作利落,伸手拿起了枕頭邊上的幾本帳冊。
接著,他單手拉起方臨淵,走到了這間屋子後頭的窗前,一把將窗子推開了。
晨光熠熠,酣夢初醒。外頭房簷上的鳥雀跳來跳去,清脆的鳥叫聲下,明亮的晨光照在趙璴一本正經的半張臉上。
“翻牆,會吧?”趙璴問他。
眼看著前頭一人多高的土牆,方臨淵詫異地看向趙璴。
睡一覺起來,翻牆從人家家裡逃跑?
這……得是什麽樣的人,才能當即立斷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啊!
——
那老嫗和老伯停在了他們的門前,卻見房門緊閉,窗子也隻開了一條縫隙。
“怕是還沒醒呢。”老嫗壓低了聲音說道。
那老伯聞言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就先將門外的糧食推進來。人家在家裡住了一夜,也合該煮些粥來,好教他們吃飽了再趕路。”
老嫗連連點頭,又跟他說:“村裡的強哥兒幾人昨日才拉了兩袋米來咱們家,說是他們領回來的租子,先給咱們分一些……”
就在這時,棚中的那匹馬忽然打了個響鼻,徑直轉身,穿過了大敞著的院門,一溜小跑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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