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臨淵拿著那封信,眉眼中不自覺地溢出了笑意。
根本藏不住。
風聲又起,身後漆黑的叢林又響起枝葉的波濤聲,悠遠而空曠,簌簌地響。
可方臨淵卻一點都沒感到空寂。
他心下某處忽然熱騰騰的,以至於自己都沒察覺,小小的一封信,他看完之後,又翻過來從頭再看了一遍。
引得旁邊的周嘉都好奇了。
“將軍,這是您的信?”他湊上前來。“哪兒寄來的信啊?”
方臨淵一把將信扣在手中,轉過頭來看向他。
“想知道?”他眉頭一挑。
周嘉點頭點得像搗蒜。
他當然想知道了!這會兒寄信,肯定是什麽剿匪的要事吧?不是情報,就是聖旨,他能不想知道嗎……
卻見方臨淵挑著眉峰,朝他勾起了嘴唇。
看起來有些惡劣,卻有種說不出的輕快和愉悅,一雙眼黑亮黑亮的。
“我夫人寄來的,你也想看?”
周嘉:“……。”
都成婚半年的人了,怎還不見一點冷淡!臨走的時候又要專程道別,不出一天,又要飛鴿傳情了?
這對名揚天下的恩愛夫妻,真比說書攤子上講的還要離譜!
周嘉撇了撇嘴,一時感覺像是吞了隻蜜蜂,甜滋滋的,卻扎嗓子得很。
他匆忙道了句“唐突了”,飛快地直躲出三五尺遠,真怕自己不慎看到了什麽夫妻私話,被扎痛一雙眼睛。
而方臨淵則笑著垂下眼去,取出了行囊中隨身裝帶的筆墨和紙張,一邊叼著筆杆,一邊撕著信紙裁下一小塊來,給趙璴寫回信。
他沒趙璴那樣細致的耐心,一張紙撕得歪歪扭扭,邊緣也毛毛躁躁的,看起來像張廢紙片,根本不像是用來寫信的。
但方臨淵混不在意,將信紙在面前展開。
寫什麽好呢?
他沒什麽情報要跟趙璴交換的,但左右不能讓這隻鴿子白飛一程。方臨淵想破了腦袋,想得頭痛,而那隻鴿子就在旁邊踱步,走來走去的,像是嫌棄他磨蹭一般。
竹葉似的爪印一串印了過去,正好踩過周嘉給方臨淵畫的那個簡陋的地形圖。
有了!
他一把取下叼在齒間的筆杆,從墨盒裡沾了些墨來。
筆墨遊走過紙張,將那簡陋得有點醜的地形圖畫在了上頭。
【你看,我手下這些兵,真不靠譜!】
地圖旁邊落下的一串字,因為篇幅不夠,小小的,愈發顯得歪歪扭扭。
微風吹過,輕輕揚起了方臨淵垂落下來的發絲。
一時間,他恍然間像真鑽進了叢林中,小聲地在跟趙璴抱怨今日的見聞一般。
——
次日黃昏,方臨淵率領著兩千兵馬抵達了寧北郡。
寧北郡緊鄰燕雲,燕雲再往北便是荒漠與草原覆蓋的兗州,因此並不如薊北那般肥沃富庶。
燕雲與充州之間隔著的便是充州山脈,按照趙璴給方臨淵圈畫的位置,那夥匪徒正是盤踞在充州山脈地形最為複雜之處。
地勢高峻,山峰便為他們割據出了天險,進出唯獨幾條路徑,極其容易把守。
可見這些人著實有些本事。
天色將晚,兵士們皆在寧北郡修整,寧北郡郡守也早候在城外,要接方臨淵入城去歇息。
方臨淵卻拒絕了他的好意,請郡守替自己保管好馬匹之後,向他借來了一身便服、一匹劣馬,接著便將自己的盔甲換在了周嘉身上。
他讓周嘉扮作他的模樣留守軍營,自己則假扮過路商人模樣,獨自騎著馬,去充州山脈轉了一圈。
天色將晚之時,向來是崗哨更換、守備薄弱的時候。
他不動聲色地逛到充州山脈附近,轉了一圈,按照趙璴所給的地圖挨個走過了幾個關隘最易設崗的位置。
竟靜悄悄的一片,樹林搖曳之下,根本看不見崗哨。
但方臨淵卻一陣心驚。
他發現,在叢林、山石的掩映下,藏著不少手持弩箭,駐守關隘的匪徒。而看似平坦的地面上,早挖好了絆馬的坑道和繩索,碎石小路間,還灑滿了能扎穿士兵靴底的暗器。
若非方臨淵身經百戰,目光如炬,怎會看得出這樣精密的門道?
而這還光是他在外圍處所看見的。這些山路崎嶇縱橫,在他目不能及處,還不確定這些匪眾又布下了什麽樣的陣法。
一圈下來,方臨淵心下都對那幫匪徒多了幾分佩服。
小小一個匪寨,區區幾道進出的關隘都另有玄機,連站崗的土匪都訓練有素,恍然像是另一處軍營一般。
他細細探查一圈,確認過每一個出入口的情況後,便不動聲色地離開,徑自回了寧北郡衙門。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在此駐扎下的士兵們紛紛支起了熱騰騰的鍋子,正在熱鬧地做著晚飯。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混亂的聲音。
隱約能聽見士兵的笑聲之中,周嘉“哎呦哎呦”地叫,隱約夾雜著幾聲羽毛的撲騰。
方臨淵轉頭看去。
便見穿著他的盔甲的周嘉,正狼狽地揮著胳膊躲閃著。而雪白強壯的鴿子,正鍥而不舍地要往他的身上停。
“不是我,不是我,你信送錯了啊,別給我!”
周嘉的聲音聽起來很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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