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他們離開兗州城的當日,兗州迎來了它的第一場初雪。
——
北地的雪總是比別處下得要早些。
如今已過九月,恰在晚秋與初冬相交之處。他們一路向南行去,剛到充州與兗州的交界處,窗外的風沙便裹挾起了冰冷的初雪。
山口處的大風裹挾著黃沙,天上紛紛飄下的白雪都染上了沙土的顏色。拉車的馬匹在風雪中停下了腳步,任由車夫再驅趕也不肯再行一步。
再往前走,便是蜿蜒盤桓的山路,風雪天走這樣的路危險至極,他們著實無法行軍。
方臨淵當即命令隊伍停下,在附近尋了一處地勢較低、有山脈遮擋風雪的山坳,便命隊伍暫且停下歇息,待風雪稍停再作打算。
有山形的遮擋,隊伍中的人馬暫且可歇下一口氣,也能生起火來烤著乾糧果腹。
但天色漸漸暗下,雪卻越下越大。
他們今日只能在此露宿了。
太陽落了山,周遭的溫度也立即低了下去。風刮在臉上刀子般的痛,他們未穿冬衣,衣袍盔甲都被風雪凍得冷透。
方臨淵當即領著他們用附近林中的樹枝搭起擋風的屏障,支起帳篷來,又從自己的馬車裡取出皮毛和幾套被褥,分發給他們禦寒。
“將軍,那您呢?”士兵們見他將馬車都快搬空了,連忙上前阻止道。“您還是留著自己用吧,我們沒事。”
方臨淵搖了搖頭。
他知道行軍時攜帶的帳篷很薄,這樣乍然而來的風雪,是會凍死人的。
“馬車車廂比你們的帳篷厚,我用不上。”他說。“趕緊拿上回去歇息,明日一早還要趕路呢。”
那些士兵推辭不去,又見方臨淵在風雪裡站得筆直,一點不見冷,便千恩萬謝地抱著他給的禦寒之物,鑽進帳篷裡去了。
眼看著他們都歇下了,方臨淵打了個冷戰,在原地飛快地跺了幾下腳。
凍死啦!
他又不會銅牆鐵壁,自然會怕冷。只是他知道那群士兵待他向來誠惶誠恐,他若不裝作不冷,那些人肯定不敢要他的被褥。
方臨淵抱著胳膊,縮起肩膀,匆匆轉過身去,飛快地就要往馬車上跑。
沒有被褥過這一夜確實有些勉強,但馬車究竟還是能擋些風的。一會兒他看看座椅是否能拆,怎麽也能捱過這一夜……
就在這時,停在他馬車旁的那輛車推開了門來,打起簾幔。
車中有微弱的燈火,暖黃色的,在冰冷的雪夜中看起來尤其溫熱。
接著,車廂裡的那人躬身踏過車沿,伸手便一把握住了方臨淵的手臂。
凍木了的方臨淵嚇了一跳。
他抬頭,便見是趙璴,金獸面具下看不見神色,只能感覺到他握著他的那隻手平穩而有力,不由分說地將他朝車上拽去。
方臨淵想拒絕,但是車上那盞燈看起來實在太暖和了。
他被凍得發暈,暈暈乎乎地便被趙璴拉上了車去。
商賈的馬車形製不大,剛一入內,方臨淵便感覺被逼仄空間中趙璴的氣息包圍了。
他似乎更暈了。
而下一刻,柔軟溫熱的一大片皮毛包裹住了他。
很暖和,軟得方臨淵頭暈目眩。
那人是趙璴,拽起車上的皮毛將他整個裹了個嚴實。
甚至為了讓皮毛牢固地包裹住他,他的胳膊隔著皮毛,將他嚴實地環在了懷裡,乍然看去,像是他將那塊皮毛與方臨淵一起抱住了似的。
“冷嗎?”關上車廂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方臨淵聽見趙璴的聲音就在耳邊。
他的氣息仍舊是冷的,但方臨淵在外頭凍了太久,以至於那氣息落在他面頰上時,像是溫熱而柔軟的桂花釀。
方臨淵搖了搖頭,想說不冷。
可他恰在此時轉頭看向趙璴。
暖黃的燭火照在他的金獸面具上,隔著面具,趙璴的一雙眼離他很近。
方臨淵似乎腳下一空,掉進了那雙眼睛裡。
他說不出話了,腦袋裡也只剩下了一個念頭,一個很奇怪的念頭。
趙璴真的很好看。
他甚至……不看趙璴的臉,都開始覺得他好看了。
作者有話說:
讓我們看看不同人應對雪夜的方式:
方臨淵:(安撫將士)(分發禦寒物)(保證隊伍不會因惡劣天氣減員)
趙璴:(鋪床)(等老婆回家)
第87章
方臨淵自己都覺察到了自己目光發直, 僵硬而又直白,偏卻無法從趙璴的臉上移開。
他挪了挪眼睛,卻挪不走, 一時間像個被抓了現形的小賊, 連藏身的地方都找不到。
……肯定是凍的。方臨淵心想。
這樣想著, 他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麽來緩解自己眼神不夠清白的嫌疑。
可是, 他剛試著發出聲音,喉嚨裡卻發出了兩聲輕微的咳嗽。
這回的確是凍的了。
他在冷風中奔忙來回了許久,出了一身薄汗又被風雪吹乾, 身上冷得厲害, 難免喉頭髮癢, 咳了兩聲。
卻見面具下的趙璴立即皺起了眉頭。
緊跟著, 便有微微發涼的手掌貼在他額頭上。
“我沒發熱。”方臨淵連忙說道。“哪這樣嬌氣?吹點風就凍病了。”
趙璴的手掌在他額頭上貼了貼,確認沒什麽異常之後,才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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