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臨淵一時間像是從畫跡裡掙脫而出的書生,分不清幻境和現實了。
卻在對上趙璴那雙眼時,他猛地驚醒。
他在幹什麽呢!一驚一乍地險些摔倒,趙璴伸手扶住了他,還在關心他是否受傷。
他卻……卻……
這樣奇怪。
方臨淵胸腔裡的心臟咚咚直跳,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邊胸腔起伏著喘息,一邊道:“你還好嗎,有沒有壓到你的傷口?”
只見趙璴微微一頓,繼而搖了搖頭。
“我沒事。”他說著,一邊推起自己身後的枕頭,一邊撐著坐起身,說道。“嚇到你了?”
方臨淵連忙上前去扶他:“沒有,我是怕……”
說到這兒,他微微停住了。
他怕什麽呢?都跟趙璴認識這樣久了,趙璴剛才的舉動也沒有任何要傷害他的意思。
是他自己,渾身僵硬得動彈不得,連皮膚都是麻的。
方臨淵片刻說不出話來,眼看著趙璴起身坐定。
趙璴雖說受了傷,但肢體卻仍很有力,穩穩地撐著他自己便坐起了身來,在背後的枕頭上靠住。
“才從牢裡回來?”只見趙璴定定看了他片刻,接著將話題轉移到了另一邊。“情況如何?”
“剛才你捉拿領頭的那人時,我便覺察到了不對。”說到這兒,方臨淵的腦袋終於清楚了一些。
眼看著趙璴點了頭,他便接著說道。
“我安頓好他們之後,就去試探了江華清。果不其然,這些人是江華清替人養的,想必今日的行動,也是江華清擅自做的決定,為他自己保命用的。”
“你猜得很對。”趙璴點頭道。
“但我還是有一事不明白。”說到這兒,方臨淵皺了皺眉,道。
“什麽?”
“擅養死士於官員來說,是誅九族的死罪,他竟敢幫人去做,定然那人是有保住他性命的本事,他所做的事,定然於那人而言是極要緊的。”方臨淵說道。
“可是,不過幾十個人而已,大費周章地養在兗州,是要做什麽?”
趙璴沉默片刻,開了口。
“你還記得京中那些扮作胡匪的漢人,是往哪裡逃嗎?”
方臨淵看著趙璴的眼神微微一愣。
片刻,他嘴唇動了動,許久沒能說得出話來。
……兗州。
那些殺手逃跑的方向,就是兗州。
——
第二日一早,方臨淵又去了監牢裡。
從商賈府中查到的證據太多,以至於衡飛章一夜沒睡,一大早便將它們全都整理了出來。
買賣糧草、操控糧價,官商勾結,包括漏繳稅額,這些罪名全都能給譚暨與江華清坐實了,不再有審訊的必要。
方臨淵去見的是昨夜的那個殺手首領。
他的肩部與腿部都受了傷,並不算重,經由軍醫包扎之後已經沒有大礙了。
方臨淵去提審他時,他被捆縛在牢中,嘴被堵得嚴嚴實實。
牢裡的獄卒都知道他是死士,於是嚴陣以待,生怕他會自盡。
方臨淵在牢門外坐下,示意獄卒給他松綁時,獄卒還有些猶豫:“這……將軍,若是他輕生咬舌……”
方臨淵卻只看著那人,衝著他笑了笑,繼續說道:“沒事,我知道他不會。”
獄卒聞言,便也沒再堅持,按照方臨淵所言替他松綁,接著又在方臨淵的命令之下退了出去。
監牢中便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自盡?”
那人腿上受了傷,站不起來,就這麽坐在牢房中,抬頭看向方臨淵。
方臨淵倒直言不諱:“你第一回 就沒有死成,以後就難有勇氣再死了。”
那人看著方臨淵,片刻沒有說話。
方臨淵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他笑了笑,說道:“我早知道你不是死士。”
那人眼中隱約露出驚訝的神色。
“你怎麽知道?”他問道。
“我還知道,你的那些兄弟做得不錯,在京中放火之後,動靜都鬧到皇上面前了。”
那人當即睜圓了眼睛,盯著方臨淵看了半天,才終於找回聲音似的,沙啞地問道:“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我還知道他們至今沒回來呢。”方臨淵說。“你想不想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那人盯著方臨淵,半天之後,才哆嗦著問道。
“……難道他們不在京中的大人府上嗎?”
——
這回輪到方臨淵意外了。
他強忍著心下的驚訝,片刻之後,問出了這人所知道的全部信息。
原來這群殺手本是軍中的兵士。
他們經由層層擢拔,是被選出的一批功夫最好的,據說要編為一個百人奇襲隊,單獨派駐邊疆。
但他們被帶走之後,卻被領去了江華清府上。
江華清說,他是為京中的大人挑人,這群人是要送去上京,日後為大人、為陛下當護衛的。他們的家人都會被一同接入京城,京中的糧餉也是兗州的五倍,但在此之前,他們要進行另一輪的訓練與擢選。
最後只有五十人能夠進京。
操練月余之後,京中的大人送來急信,說京中有急事,那五十個人立刻就要。而這個殺手首領,便是被剩下的第五十一人,也順理成章地替江華清管理起了剩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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