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蘇大人微微一愣:“老臣派的人?是哪個?”
他可從不記得自己對底下的人有這樣的吩咐。那些人他耳提面命地囑托過, 讓他們跟從三殿下、協助他安穩辦妥江南的差事,萬不可再生出多余的事端。
“就是那個……”
趙瑾皺了皺眉, 這才意識到,自己直到入京, 也沒問出來那官員的名字。
他頓了頓, 繼而心想, 罷了, 也沒那麽要緊。
那是個極會做事、又很愛出頭的, 如今立了這麽大的功,只怕這兩日就要來邀功請賞了。
到那時再說也不遲。
“不重要。”趙瑾輕描淡寫地將此話掠過,便另外問道。“我聽說,皇后的家人這兩日就要斬首了?”
“突厥使臣年關就要進京納貢,此事自然越早處置越好了。”聽趙瑾問起這個,蘇大人的注意力也被轉移到了更緊要的事情上。
“殿下,您這些時日也定要收斂鋒芒。”蘇大人囑托道。
趙瑾隨意地嗯了一聲。
蘇大人苦口婆心地接著說道:“如今皇后與九皇子被處置,陛下唯一的倚仗是誰,朝野上下人盡皆知。使臣入京納貢又是年下的大事,陛下要將養身體,這些事情只怕要要殿下您替他處理。”
說到這兒,蘇大人壓低了聲音,告誡趙瑾道。
“這兩日,殿下就不要再招惹陛下了。”
——
蘇大人的話,趙瑾自然放在了心上。
只是他牢記在心的,並不是蘇大人反覆重申的那句。
皇上如今唯一的倚仗……的確是他。
宮中子嗣艱難,這是誰都知道的事。直到他們這幾個皇子公主全都成年,皇上也不過隻得了一個九皇子,如今皇子沒了,也成了公主。
父皇眼下可都五十歲了。
要他再生個皇子出來,只怕難於登天。
再加上此番的變故,將他身體都氣垮了……他趙瑾如今,和皇太子的位置之間,不久只差了個名頭而已嗎?
趙瑾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可小心的。
於是,不過兩日,他便大搖大擺地入了宮去,美其名曰,侍疾。
候在宮門外迎接他的太監頭都不敢抬,恭敬得一路都沒敢直起身子。
而他,則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閑庭信步,不忘慢悠悠地問道:“父皇這兩日身體如何?”
“冷宮陰寒,陛下又遭逢變故,難免病得厲害些。”那太監小心翼翼地說道。“不過這兩日,有太醫院的悉心調理,陛下又放下國事好生休息了兩天,也算恢復了不少。”
趙瑾百無聊賴地點頭。
恰在此時,一個身著黑色飛魚服的年輕男人從不遠處路過,低頭俯身,朝他深深地行了一禮。
趙瑾多看了他兩眼。
“錦衣衛的那個都指揮使?”趙瑾神色淡漠,涼涼笑道。“這些時日倒少見他入宮。我看父皇這段時間,很重用東廠的那群番子啊?”
他語氣高傲,很有一副高高在上、指手畫腳的姿態。
那太監自然也不敢違拗分毫。
他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便見行禮的那個是早不見風發意氣、人也消瘦了一圈的林子濯大人。
“林大人前些日……辦差不大小心。”那太監不敢多說,隻隱晦地說道。“陛下也有心教一教他。”
趙瑾笑著打量了林子濯兩眼,便沒再理他了。
這錦衣衛為他父皇重用的時候,也傲得不可一世,他的人,不少都被這林子濯鐵面無私地查過。
如今如何?他以為自己是天子近臣,到頭來,不跟后宮裡那群失寵的女人沒什麽兩樣麽?
趙瑾輕蔑地從他身上挪開了目光。
人嘛,費再多的功夫都是贏不了天命的。尊卑、貴賤,那是刻在骨血裡頭的,便是花再多的力氣去爬,又能爬到哪裡去?
他就不一樣了。
他的命數,是他父皇都無法否認、無法更改的。
那是最高貴的、亦是獨屬於他一人的血脈。
在這血統面前,便是他父皇的喜惡都沒有用處。他再喜歡趙玨有什麽用?
那可不是他的種。
他唯一的種,是那個他因忌憚而殺死的女人留下的。
他母妃的血脈,命中注定要坐上那高不可攀的皇位。
趙瑾涼涼地笑著,昂首挺胸地踏入鴻佑帝的寢殿,宛如他才是那裡的主人。
——
鴻佑帝的湯藥喝了一半的時候,外頭的太監來報,說三殿下候在殿外,要為陛下侍疾。
鴻佑帝臉上沒什麽反應,看上去辨不清喜怒。
他在龍床上坐起來,抬手推開了宮女送上的金匙。
“陛下……”那宮女猶疑之間,見鴻佑帝擺了擺手。
這便是不喝藥了的意思。
宮女也不敢多言,雙手將藥碗放在鴻佑帝手邊,便低頭倒退著離開了他的龍床。
而鴻佑帝則在片刻沉默之後,緩緩地說道:“宣。”
很快,傳令的太監退了出去,麂皮錦靴踏過金磚的聲音,緩緩傳了過來。
“兒臣恭請父皇聖安。”
他的那個皇子,停在數尺之外的位置,恭敬地躬下了身去。
鴻佑帝擺了擺手,淡淡說道:“平身吧。黃緯,賜座。”
趙瑾毫不客氣地在他的龍床前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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