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識到這一點後,鳳懷月也就想通了方才在見到四個轎夫時,那股詭異別扭的感覺究竟是什麽——因為自己的眉眼口鼻被拆開,分別貼到了不同人的臉上。
大船破浪而行。鳳懷月坐在甲板上,試圖從匱乏的記憶裡撥出一點往事,比如說自己當初在迷暈了越山仙主與清江仙主的同時,還有沒有順便把媚眼拋給什麽別的凶殘妖邪,以至於對方念念不忘三百年,就連造一條破船,也必須得是長得像自己才能坐。
情債一路從現世惹到千絲繭,鳳懷月對當年的自己肅然起敬。
是個人物。
……
魯班城內。
彭流搖頭:“感應不到,理應是進了千絲繭。”
余回評價:“若不論前因後果,這種一出枯爪城就跑去千絲繭斬妖的行徑,乍一聽怎麽還有些催人淚下。”
彭流道:“我看還是找個大夫給他看看腦子吧。”
余回敷衍一句,拿著梳子繼續給坐在桌邊的“鳳懷月”梳頭髮:“阿鸞當年可沒這麽乖,仔細想想,倒也不錯。”
彭流問:“詳細解釋一下,‘不錯’的點在哪裡?”
余回答:“點就在於另一個現在瘋了。”
瘋的勁還不小,比蓬萊山那群呲著獠牙的靈獸更護食,簡直恨不能將心上人十二個時辰鎖在身邊,親手錦衣玉食地養著,旁人多看一眼他都要犯病。余回道:“你仔細想想,倘若換成當年那個阿鸞,哪裡能受得了這種拘束?只怕半天就要鬧得天翻地覆,不讓他走,與要他的命有何區別。”
彭流道:“要這麽說,也有道理。”
余回將偶人的頭髮簪好,又道:“這也就是阿鸞的殘魂眼下無知無覺,能由著折騰,否則……罷,他進了千絲繭也好,多在裡頭待幾天,順便也讓阿鸞透透氣。”
彭流問:“但那名失蹤的修士倘若也在同一個千絲繭中呢?”
“放心吧。余回道,“他不會讓那名修士死在妖邪手裡。”
畢竟阿鸞是在見到那名修士後,方才有了一點類似於活人的反應,會主動走路,主動伸手,以及主動扇響亮清脆的巴掌。無論是因為白玉靈骨也好,或者是其他什麽原因,總之旁人肯定做不到。
所以瞻明仙主要是還想挨巴掌,就必須得將那名修士帶出來。
彭流思而不解:“你說他這算什麽愛好,要不要找個大夫看一下?”
余回提議:“不如下回你也扇他一巴掌試試,要還是能扇出一臉欣喜若狂,確實是得看看。”
彭流拒絕:“算了,他就繼續這麽病著吧。”
反正阿鸞手勁也不大,理應扇不出什麽毛病。
……
司危在進入千絲繭後,也被孩童引去看了那滿手鮮血的可憐老嫗,他們同樣嘰嘰喳喳地催促著新客快去換上最好看的新衣服,好參加喜宴。見司危站著不動,索性自己采來花扯了草,鬧著要往他頭上插。
“方才那位客人,都乖乖換了新衣服,你穿著黑衣,主人可不喜歡黑衣!”
“穿黑衣,就得死!”
“快換,快換呀!”
司危眼神微微往下一瞥,不悅問道:“怎麽,還要我親手捉了喂給你?”
小白在他胸口滾了一滾,從衣襟裡不甘不願地探出一點火苗,它原本不想幫親爹這個忙,但是當看到那些小妖怪的長相時,卻“嘭”一下拔高一尺,“呼”就飄了出去!
“啊!”孩童們慘叫一片,很快就被靈焰燒成灰燼。
“接貴客上轎!”
綠色的轎子停在村口。
也是四名綠衣轎夫。司危視線掃過眼前四張臉,陰鬱道:“不知死活!”
“接貴客上……啊!”轎夫們見他沒有反應,正欲強行上前將人塞進去,臉上卻突然一陣劇痛,血從腦頂如暴雨灌下,他們倒在地上,雙手抱頭痛苦地翻滾著。司危將手中四張臉皮隨意丟在泥中,這才吩咐:“站起來。”
轎夫戰戰兢兢,忍痛從地上爬了起來。失去了好看的臉皮,他們露出原本的普通面目,被鮮血浸透後,顯得有幾分恐怖和猙獰。
司危道:“本座不要這頂小轎子。”
轎夫們不敢言語,這……這轎子還小嗎?但看著落在草叢裡的,自己的臉,卻又不敢反駁,半晌,方才有一人結結巴巴道:“大轎,是接新娘用的。”
司危道:“抬來。”
轎夫們不敢忤逆,命也不要地狂奔回村尾,扛來一頂鮮紅的無頂新轎。
司危坐上去,冷冰冰道:“走!”
四個血呼刺啦的轎夫就這麽抬著這尊大神,顫顫巍巍地離開了雙喜村。
沿途當然也是有路人圍觀的,但他們這回等來的卻不是綠轎,而是紅轎。而比紅轎更加驚悚的,則是抬著轎子的血人。各個頭髮凌亂,眼睛口鼻都結著血痂,背也佝僂著,哪裡還有平日裡的風流模樣。
“嘔……”有路人蹲在地上吐了出來。
司危看著眾人,緩緩抬起胳膊,小白在他掌心被灼得左右難安,內裡一顆焰心更是閃閃發光,如太陽般越來越亮,直到最後快要憋不住爆炸了,方才被爹一把丟了出去。
“燒乾淨,別礙我的眼。”
“轟!”
純白色的火光像一道有形的風,自紅轎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呼嘯平鋪席卷。路人們根本躲閃不及,被打得人仰馬翻,他們捂住臉,跌跌撞撞爬到水塘邊去看,而後便尖叫的尖叫,痛哭的痛哭,轎夫更是被嚇得魂飛魄散,好不容易到了小蘇河邊,將轎子一扔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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