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張萬分地站著,後背被汗浸得透濕,全沒心思繼續看戲。他生平最怕無聊,此時卻巴不得這戲能無聊一些,再無聊一些,好讓自己能混在散場的人群裡趕緊離開。
那名小毛賊被彭流親手拎到了司危面前。他這陣看起來老實多了,戰戰兢兢地站著,道:“就是……就是從一個穿白衣服的人身上偷的。”
“哪個?”
小毛賊伸長脖子在人群裡找,還沒找到,台上卻又有了新的亂子,那隻被清江仙主死死掐住脖頸的夢貘,也不知是終於被撐破了,還是憋不住吐了,竟然又將夢境放了出來。大美人衣衫不整坐在床上,氣勢洶洶指著瞻明仙主的鼻子罵,我就沒見過你這麽卑鄙的人!
這畫面可比大戲好看得多,人群霎時沸騰起來,司危臉色一變,雙手猛地一攥,現場頃刻狂風獵獵,將香豔夢境吹了四分五裂,也將人群吹了個東倒西歪。
“咳,咳咳!”鳳懷月捂著嘴咳嗽,春花姨趁機拉著他往外擠,一邊擠一邊道:“趕緊走,趕緊走,這莫名其妙刮起來的妖風還不知是怎麽回事,怕不是要有麻煩,還愣著幹什麽,你們幾個,跑啊!”
於是周圍的人還真跑了起來。這頭一跑,另一頭的人不明就裡,也就一起跑,你往東他往西,禦劍的坐轎的乘車的,春花姨則是拉著鳳懷月鑽進了一個黑漆漆的洞,道:“走這,要更安全些。”
鳳懷月看不清路,也不想取出照明符,隻深一腳淺一腳跟著往前走。他心思全不在路上,因此也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四周靜得可怕,停下腳步問:“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春花姨卻道:“先說說看,你為何會夢到我家公子?”
鳳懷月驚愕:“……你家?”
“不是我家,難道還是你家?”春花姨抱著手臂,“那肯定是你的夢貘,我能看出來。你這人不僅夢我家公子,還將他夢得那般浪蕩不檢點,真是豈有此理!”
鳳懷月心虛辯解:“坐在床上而已,也並不算很不檢點。”
春花姨兩條木頭假腿往前“咚咚”一走,順利將他逼到角落,手中不知何時攥了根大棒子,恐嚇道:“你也覬覦我家公子?”
鳳懷月扶住她的肩膀:“不覬覦,不覬覦,我對他只是純純的仰慕。不如先說說,那怎麽就成了你家公子,難道你是月川谷的舊人嗎?”
春花姨啐道:“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倒是想進月川谷看看,你試試那幾位仙主能同意嗎?”
說著說著,她又氣起來,破口大罵道:“尤其是瞻明仙主,呸,小心眼得很,回回來我家抓人也就算了,還要將鳳公子睡過的床也一並帶走,又從不肯給我家具錢,簡直不要臉。”
鳳懷月:“……”
真是對不住。
第29章
春花姨仍舊上下打量著他, 眼神狐疑:“所以你究竟是什麽人?六合山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有本事進去的,你不僅進去了,看架勢還摸到內殿,偷窺到了我家公子與瞻明仙主起爭執, 竟仍有命能活著出來, 這滔天的本事……”她一邊說,一邊步步逼近, 想要看清對方的臉。鳳懷月被她逼得後背恨不能陷進牆皮裡, 躲無可躲, 隻好舉起手投降道:“好好好,我說, 我是個賊。”
話還沒說完,腦袋就挨了一棒子。春花姨罵道:“還不肯說實話?方才少說也有上千人看到了那隻夢貘,消息傳到外頭,幾位仙主定會將整個三千市都翻上一遍, 到那時, 可就是仙督府的人來查你了!”
鳳懷月心裡暗暗叫苦,覺得自己怎麽到哪裡都躲不久。他盤算了一下再度跑路與乾脆擺爛被抓的後果, 問她:“你家公子與瞻明仙主, 兩人究竟是哪種關系?”
春花姨回答:“哪種?我家公子被豬油糊了心的那種,憑他當年的風流才貌, 想要什麽樣的佳人沒有,卻偏偏成日地與那黑面煞神糾纏不清, 連我多說兩句, 他都要心疼地去護著。”
鳳懷月扶牆站穩, 心情複雜地想, 原來三百年前我當真愛他如狂。那麽現在就只剩下了一個問題, 他盡量面不改色地問道:“那瞻明仙主呢,對你家公子又是何種態度?”如果只是逢場作戲,那就太好了,如今我失憶,他不愛,大家正好相逢一笑,無事發生。
春花姨道:“瞻明仙主,我就沒見過那麽詭計多端的男人,一天到晚就知道買珠買玉買寶石,將人往六合山裡哄,偏偏我家公子就吃這一套,回回被騙得五迷三道,你說氣不氣人?”
鳳懷月當即拍板下結論:“只是送送東西?那依我看,這也瞧不出幾分真心!”
春花姨斜睨:“你若在三百年前就有這覺悟,何至於將我氣出毛病。”
鳳懷月:“欸?”
春花姨拍了他一巴掌,忍不住笑罵道:“我都說了,旁人可沒本事進六合山內殿!前兩天外頭人人都說瞻明仙主救下了公子,我還不信,沒想到竟是真的。”她一邊說,一邊乾脆利落地卸除易容,露出一張明豔美麗的面孔,又道,“公子這還認不出我嗎?”
鳳懷月完全沒有阻止對方的機會,就這麽被迫重逢故人,他腦海裡一片漿糊,壓根想不起來這名美豔婦人的身份,但眼見對方那豐腴的身材已經朝自己熱情壓來,只能被迫一抱,道:“但我當真不是那位鳳公子。”
“胡說!”春花姨道,“這張臉雖變了,愛看熱鬧的性子,愛吃的菜色,可是一樣都沒改。讓我猜猜,是又同瞻明仙主吵架了,所以易容跑來三千市裡躲著他?我就說,好端端的突然唱什麽大戲,敢情是為了騙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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