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懷月道:“嗯。”
“嗯”完之後又催促:“你先嘗嘗我這回釀的酒。”
余回:“忙完再說。”
鳳懷月:“那你快點忙。”
沒過一刻鍾。
“忙完了嗎?”
“……”
余回妥協:“好好好,我先喝,我先喝。”
七八天裡浸出來的淡酒,自然不可能有什麽滋味,但該誇還是得誇。喝完了,誇完了,余回本以為自己終於能繼續消停乾活,結果鳳懷月乾脆挪著椅子“咣當”往旁邊一坐,側身替他按摩肩膀:“我釀的酒這麽好,你難道就隻一個人喝?”
余回:“……”
鳳懷月:“是不是應該多找幾個人來相陪?”
余回:“我這就派人去六合山。”
結果萬沒想到,這回另一個居然也要拿喬。余氏弟子白跑一趟,連根毛都沒有請到,回來之後同自家仙主老實稟道:“瞻明仙主說他有要事在身,走不開,這一回的酒宴就不來了。”
余回腦瓜子嗡嗡響,連夜直奔六合山:“我數到三。”
司危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自己破破爛爛的大殿,你看,你自己看。
余回雙手一攤,這拆房的本事,不都是你自己慣出來的,我看了能有什麽用,怪誰?
司危冷冷一哼:“所以本座往後不會再慣著他了。”
余回道:“嘖嘖嘖,也行,反正後頭有的是人排隊。”
司危寬袖一揮,氣衝衝地回了內殿,還真沒再出來。
有骨氣!
但不多。
三日後的酒宴,瞻明仙主還是紆尊降貴地來了。鳳懷月並不知道余回在六合山的遭遇,他特意換上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整個人亮閃閃地坐在陽光下,腰杆挺直,等著司危來同自己說話。
結果坐得腿都發麻,也沒能等到,於是轉過身,納悶地看著不遠處樹下站著的人。
余回道:“你就作吧。”
司危不屑:“本座是來赴宴的,又不是來找他的。”
鳳懷月聞言,“蹭”一下就站了起來,提著繁複衣擺氣勢洶洶走到樹下:“你再說一遍?”
司危皺眉:“你讓本座說,本座就要說嗎?”
余回幫忙重複:“他說他是來赴宴的,不是來找你的。”
鳳懷月氣道:“我要他自己說!”
司危倨傲:“本座是來赴宴的。”
余回等了半天,也沒等來後半句。
行吧,知道你就只有這點出息。
第67章
三百年前的事, 和三百年前的酒。鳳懷月仰頭飲下一杯,個中滋味不可言說,但好在昔年舊人都在,新的故事總也未完。他道:“此番回去之後, 我再釀兩壇新的酒送去金蟾城。”
那座自己曾經去過無數次的城, 理應熟悉得很,現在卻想不來哪怕半個角落。鳳懷月稍稍覺得有些遺憾, 余回卻道:“忘了也好, 忘了之後, 於你而言,那就是一座全新的城, 豈不是更好玩。”
“也對。”鳳懷月是最不擅長傷春悲秋的,沒喝兩杯酒,就將失憶的事拋到了腦後,砸吧了一下嘴:“早知晚上有酒, 就該將那筐酸李子留下。”
“走。”余回拉著他站起來, “現在去尋一處海上夜市,應當還能買些配酒的鹽津果子。”
逛夜市這種事, 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鳳懷月拍拍衣襟,準備去船艙裡叫上司危, 彭循與宋問卻火急火燎地趕了回來。
余回問:“趕得上氣不接下氣,是遇到賊了, 還是被搶了?”
宋問道:“這一帶販賣鮮果的黑心商人, 是一群無足鳥。”
鳳懷月與彭循一樣滿頭霧水, 無足鳥是什麽?
“是本該死在陰海都的人。”司危從船艙中出來, 問, “人數多少?”
“本來只有零散四五人,後來我們兩個又到附近海域搜了一圈,發現數量遠不止於此,少說也有三四十個。”宋問道,“他們看起來可不像是要安心做鮮果生意的。”
鳳懷月再度插話,能不能先說一下,什麽叫“本該死在陰海都的人”?
“陰海都雖說聽起來是一片完全自由的法外之地,但也是有死囚的。”余回解釋道,“他們或者是在爭鬥中落敗的一方,又或者是招惹到了不該惹的人,總之都被關進了禿鷲山的天坑中。”
“禿鷲山?”
“那是一座由無數凶禽包圍著的矮山。”余回道,“被丟進天坑的人,大多會被禽鳥活活分食,倘若想要保住性命,只有一條路可選,那就是沉入海底,去搬運木料。”
“什麽木料?”
“製造黑木商船的木料。”
那些巨大的圓木在被砍伐下來之後,必須先捆綁沉入漆黑海底,等到全部變成陰木之後,才能被運往船塢。但巨木沉海容易,想要將之撈起來,卻是難上加難。宋問道:“除了木頭本身的重量,海底的藤妖與怨靈也會緊緊吸附在那些陰木上,他們會吞噬掉所有試圖靠近的工匠。”
這有去無回的斷頭活沒幾個正常人願意乾,所以船塢老板們便想到了從天坑裡找勞力。他們會用繩索將死囚們像葡萄一樣串起來,隨後一起放入海中,驅使他們去撈陰木。海底陰寒刺骨,這些人的雙腿長時間陷在冰冷的沙子裡,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前提下,十有八九會被凍壞。
“而他們撈陰木的酬勞,就是所謂‘自由’。”宋問道,“船塢的主人在得到圓木後,就會將這一批廢掉的勞力丟向海中,偶爾會想起來替他們解開繩索,但絕大多數時間是想不起來的,他們會被那條繩索串著,互相牽製,一起掙扎,直到最後沉入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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