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也死了。”
一柄飛劍刺穿琉璃大缸,在長願眼前將男人捅了個對穿。汙濁的血水“嘩啦啦”地從裂口中向四面八方傾瀉,而原本隱藏得很好的鮫人,也就這麽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溟沉的視線落在長願臉上,半晌後,道:“丟去蛇坑,以後不要讓我再看到他。”
紅翡驚道:“溟沉要用你喂蛇?”
長願道:“是。”
他被人用繩索五花大綁起來,帶離美人樓,一路直奔海邊。期間那些劊子手們還在交談,其中就有方才船上那名黑袍客,他見長願一直瞪著眼睛,便“大發善心”地解釋:“誰讓你長得像……呵,所以連死,都要死得比其余人分外慘些,下輩子可別長這張臉了,招晦氣。”
一邊說,一邊好像還真覺得這條小鮫人晦氣了起來,於是剛一到蛇坑,就打開鐵籠將巨蟒放出。長願道:“然後他們就把我倒拎起來,囫圇塞進了巨蟒口中。”
“你還真被吃啦?”
“對,我滑進去了。”
“……”紅翡看了眼他的尾巴,那確實,有點滑。
那兩人隻為完成溟沉的任務,並不願意在蛇坑中多待,所以塞完之後掉頭就走,而長願是不甘心就這麽送死的,他蜷縮在一起,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蛇腹中睡了過去,你竟然還能醒?”
“那蛇腹中有一個匣子,裡頭不知裝有何物,但氣息極為清冽。”長願道,“像海中的靈泉一樣,總之我枕著它躺了很久,逐漸就恢復了一些力氣。”
“恢復力氣之後呢?”
恢復力氣之後,長願“刷拉”亮出自己尖尖的指甲,堪比一把又一把的尖銳小刀!
吃痛的巨蟒劇烈翻滾,最終將肚子中的鮫人吐了出去。紅翡舊毛病發作:“那隻匣子,你有沒有一起偷走?”
“我想偷來著,但是它被兩道黑漆漆的符咒壓著,幾乎像是焊在了蛇胃的內壁上。”摳了半天,血呼刺啦地也沒摳動。
記憶的缺口被打開後,往事也就接二連三地湧出。巨蟒那陣正在洗澡,所以長願算是既幸運又倒霉,幸運的是,他被吐進了海裡,而倒霉的是,那片荒僻海裡到處都是黑漆漆的惡靈。
“他們在我尾巴上穿了條繩子,把我拖來拖去,當成風箏來放。”
“怪不得鮫人說你一見他們,轉頭就走。”紅翡道,“原來是竟被惡靈拖走的?”
長願又想乾他爹的,這些人,不是,這些魚都什麽眼神?
船艙外的海市已經接近尾聲。
最大的一艘黑木商船上,溟沉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風吹得他寬袍亂舞,如一隻巨大凌亂的禿鷲。他沒有在對面找出哪怕是一寸像鳳懷月的影子,這使他整個人都充滿了一股莫名的怒意,雙眼幾乎要滴出血。
花端端正在高聲攬客:“這些都是好東西,數量不多了,打包帶走,算貴客一個便宜價。”
對方嘶啞開口:“比起寧島主送來的貨,你這堆破爛還差得還遠。”
花端端將手一揣,看來木蘭島與陰海都的淵源還不淺。
魯班城中,夜空像是被水洗過一般乾淨。
彭流瀟灑禦劍穿過城池,他最近每每出現在公眾場合時,總是打扮得分外英俊迷人,華貴體面,繡著金銀線的衣擺簡直要拖出十裡地。
管事追在後頭勸:“仙主要登木蘭島,也不急於這一時。”
彭流道:“寧島主一口氣連斬兩百大妖,本座自該第一時間登門致謝。”
他廣袖一揮,須臾就隱沒在了海天一色間。木蘭島仍靜靜懸浮在海的上空,一眾侍女見到彭流,低頭行禮道:“我家島主吩咐過,倘若越山仙主前來,不必通報,請仙主隻管自己進內殿。”
彭流一笑:“好。”
他是講究人,在進殿之前,還特意撣了撣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
寧不微並沒有就寢,她剛沐浴完,正坐在鋪滿毯子的地上,手指從面前盤中拈起一枚被黑霧纏繞侵蝕的妖丹,看了半晌,竟然喂進了嘴中。
站在門口的彭流:“……”
寧不微抬起頭:“越山仙主看起來似乎並不驚訝。”
彭流其實還是驚訝的,但一想到對方近日斬殺的數百大妖,再驚訝也能演出不驚訝。他邁進門檻,也坐在她對面:“早知寧島主喜歡吃這些,當初那些妖丹,我就該洗乾淨攢起來。”
寧不微道:“只有妖才會吞妖。”
“妖也分許多種。”彭流也拿起一枚妖丹,“好吃嗎?”
“不好吃。”寧不微錯開視線,“但我必須得吃,像我的族人一樣,四處吞噬。”
彭流道:“這世間喜歡四處吞噬的,只有——”
“鬼煞。”
“……”
這件事有些超出了彭流的接受范圍:“鬼煞?”
“我也出生在陰海都中。”寧不微道,“我的母親在很小的時候,就被販賣進了美人樓,而我的父親,”她稍稍停頓了一下,“應該是一隻鬼煞。”
在那座肮髒的高樓裡,孕婦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麽死,要麽被有著特殊口味的客人高價買走。寧不微道:“而我的母親因為日漸憔悴,容貌枯萎,並沒有人願意要,所以她被活活丟進了海中。”
但卻並沒有死。海浪將她卷到了一座島上,再後來,又被一艘王屋山的商船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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