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如何,阿鸞的靈骨還在他手中。”
余回有些稀罕,難得見你有如此冷靜講理的時候。甲板上鳳懷月正在同彭循說話,司危看了兩人一陣,忽然道:“替阿鸞多擋幾層。”
“多擋幾層?”余回乍一聽,還沒反應過來,“擋什麽,障眼法?”
司危點頭:“是。”
余回是極擅長障眼法的,繪出的易容符甚至能騙過司危。為了避免今晚被黑木商船上的人看出端倪,他也的確一早就為所有人多做了一層遮掩——除了鳳懷月。他奇怪道:“我以為所有與阿鸞有關的事,你都想親力親為。”
“你來。”
“為什麽?”
司危與他對視。
余回:收起你這冷酷的祖宗樣!
障眼法是小事,隻消一揮指,但這指為什麽需要自己來揮,余回心裡開始沒底,甚至胡思亂想,覺得這個人是不是已經悄無聲息虛弱到了連最低末的符咒都沒法再繪,正欲細問,背上卻被司危面無表情地一拍——
“什麽東西?”
“轟隆隆!”
一聲巨雷於半空炸開,將所有商船上的人都驚得魂飛魄散,紛紛抬頭來看。而余回更是差點吐血,他在一片嗡嗡嗡的嘈雜耳鳴裡,不可置信地顫聲問:“你竟然給我貼引雷符?”
司危:“證明一下,免得你以為我快死了。”
余回:“……”
被這聲驚天動地的雷聲一轟,所有人都開始搭建雨棚,避雨咒如鳥雀般亂飛。花端端忽然道:“來了。”
鳳懷月立刻抬頭看向遠方。
漆黑的海面,漆黑的夜空,成為了漆黑船隻的最好掩體,它們看起來就好像一座又一座飄浮的山巒。
彭循嘀咕:“這烏漆嘛黑的,要怎麽做生——”
一句話未說完,天地間猛然就亮了起來,強光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緩了半天方才看清,那竟然是漫天飛舞的深海明珠,一顆萬金,而此時天上總有數萬顆,正盤旋在黑木商船四周。
彭循問:“陰海都是沒有照明符嗎?”
宋問道:“用照明符如何能表現出財大氣粗的排場,他們還指著用這匪夷所思的奢華來誘商船上的修士們上鉤。”
從黑木商船上解下來的小船,做工也異常奢華,木皮如蟒皮,黑得五彩斑斕。這怕是世間最寂靜的一處海市,沒有任何喧鬧與討價還價,商人們低著頭,用手指默默比劃著價格,下一刻,便會有“嘩啦啦”的玉幣像水一樣流進船艙。
余回俯視著這一切,問:“找到那隻鬼煞了嗎?”
司危的目光一寸一寸掃過連綿起伏的黑木商船。所有陰海都的商人,都是做同一種黑袍裝扮,將頭臉遮去大半,只露出一雙眼睛,陰惻惻的。
余回搖頭:“一個兩個都如木樁子一般杵著,也分不出個地位高低。”
司危微微閉上眼睛,道:“他就在這片海域。”
“為什麽,哪個?”
“不知。”
“不知,就是還沒看到?那你如何能得出鬼煞在黑木商船上的結論?”
“你還沒發現嗎?”
余回被他問得莫名其妙,我還沒發現什麽,這一片黑漆漆的古怪大袍,要怎麽找?更何況我甚至都不知道那隻鬼煞長成什麽樣,清醒一點,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你這隔空吃醋索情敵的厲害本事。
他道:“說人話!”
船艙裡,長願與紅翡也正趴在窗口,一起偷偷摸摸地看熱鬧。仔細論來,兩人其實都算陰海都的受害者,所以彼此間熟悉得也快,三不五時就能聊一會兒。黑袍人們駕船穿梭在海市間,偶爾抬頭時,臉上的黑紗會被風吹動。紅翡嫌棄道:“這些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難看。”
長願也覺得這些人簡直醜到離譜,看多了眼睛疼,正準備泡回缸裡,船體卻忽然“咚”得一晃。紅翡猝不及防,差點叫出聲,幸好長願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小心!”花端端扶住鳳懷月。
駕船橫行的黑袍人並未表露出一絲歉意,反而抬頭鄙夷地看了兩人一眼,黑紗下的臉猙獰肥胖,腮幫子裡活像藏了兩顆核桃,滑稽古怪。花端端道:“對不住,擋了貴人的道,我們這就讓開。”
他一邊說,一邊指揮船工調轉方向。商船圍著黑袍人緩緩轉過一圈,紅翡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方才將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摳下來,低聲抱怨道:“你做什麽,我都快呼吸困難了。”
雖然乾屍是不需要呼吸的,但她還是忘不了自己作為人的習慣。長願並沒有糾正她這一點,而是道:“我見過他!”
“見過他,在陰海都嗎?”
“是。”長願眉頭緊皺,試圖在混亂的記憶中挖掘出一點往事。對方的面容實在是太有特點了,自己先前一定是見過的,而且似乎還是在一個很關鍵,很重要的場景。對方的船隻已經漸漸駛遠,長願心頭焦急起來,背著手在大缸裡胡亂轉圈,半晌,驚呼道:“那條蟒!”
“噓!”這回輪到了紅翡捂嘴,“聲音小點!”
長願道:“那兒有一條巨蟒!”
很粗,很大,渾身都生有斑駁的花紋,像一條肥厚蠕動的巨型蟲。
那是自己待在美人樓中的最後一天,溟沉殺了許多人,有客人,也有美人,而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時,一個被丟進大缸裡的,正在戰戰兢兢裝死的客人,卻因為緊張而嗆了水,本能地掙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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