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循興致勃勃地跑出去問了一圈, 人人都說寧不微住的地方倒不難尋, 就在南面一處巨林裡,宮殿修得高可摘星,但想看容易,想靠近則是千難萬難,具體難在何處,以往那些擅闖者無論修為高低,皆有去無回。杜五月道:“有些時候,鬼船也會在此短暫停靠。”
“鬼船需要補給?”
“不需要,不過買下高等艙位的客人們,往往也願意豪擲萬金買一個上岸透氣的機會。”杜五月道,“鬼船上的惡靈們便會跟著下船,那些髒東西貪財好色,又橫行慣了,一聽到島主是美人,哪裡肯放過,有一陣子,他們簡直像蝗蟲一樣,一波接一波地朝著巨林裡飛。”
但飛多少,死多少……也不確定死沒死,因為橫豎全部有去無回,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杜五月看了眼高大強壯,雙臂有力,身軀好似一堵牆的魁梧彭循,生怕他也會自詡修為高深,不知天高地厚地亂闖,所以含蓄提醒道:“這木蘭島上好玩的不少,好吃的也不少,就是路有些繞,可別不小心鑽進了巨林。”
彭循嘴裡答應,轉身就回去問:“我們何時動身?”
司危:“現在。”
鳳懷月:“好好好。”
余回伸手一指:“往這邊走!”
看起來全然沒有把那會吃人的林子放在眼裡。
幾人禦劍向南,不多時便抵達了巨林,具體有多巨,古木高參天,繁茂枝葉將炎炎烈日擋了個嚴實,攀附在樹乾上的爬藤足有成年男子兩條胳膊粗細,地上堆積著腐爛潮濕的厚葉,鳳懷月只看了一眼這環境,就覺得自己的骨頭縫已經開始風濕酸疼。
林子裡遍布沼澤,前有蛇後有蟲,著實沒法走路,四人便隱去身形,禦劍慢悠悠地穿梭於古木間。起初環境並沒有什麽異常,但行至途中,地上卻忽然出現了一截雪白的手臂枯骨,鳳懷月道:“理應新死沒多久。”否則骨頭上應該覆滿苔蘚與泥土,就像……躺在它隔壁那位鄰居一樣。
鳳懷月粗略一數,被泥埋著的,散落在四處的,光視線所及范圍內,少說就有幾十具屍體。司危捏住他的後脖頸,道:“要是這麽比,你的五十萬玉幣確實算是良心定價。”畢竟包見面,還不會將命也一並看出去。
“良心定價也沒見你付。”鳳懷月拍開他,正準備繼續往前走,迎面卻忽然飄來十幾根白色銀線,若非閃躲及時,差點罩在頭上。
彭循手起劍落,將那些銀線挑開,道:“是蛛絲。”
再拐過彎,林中果然出現了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看起來與鳳懷月躺過那張捕夢網類似——除了上頭正掛著一截血呼刺啦的大腿,而另一頭,一隻泛著粉色的蜘蛛正在慢條斯理地吐絲,風一吹,那些銀白的絲便飄向了四面八方。
光線一明一暗間,空氣裡也閃爍點點,余回隨手丟出一顆玉石,幾乎只在一瞬間,石頭就被蛛絲拖進了網中。粉毛蜘蛛立刻邁動著八條長腿爬過來,張開嘴,將玉石“嘎巴嘎巴”地吞吃入腹。
鳳懷月道:“怪不得這裡會有如此多的白骨。”四處飄蕩的蛛絲簡直密密如春雨,極難發現,也極難躲避,稍有不慎就會被拖進網中。
司危將視線投向鳳懷月的胸口。
小白立刻連滾帶爬地往衣襟裡鑽,差點將它自己卡進腰帶中。
鳳懷月也堅決不肯,誰家女兒會吃粉毛老蜘蛛,你這什麽爹?
彭循自告奮勇:“我來!”
其余三人後退一步,給他讓出地方。彭循單手結印,有細小的風在他指尖環繞。
一根又一根的蛛絲被卷進了風裡,空氣中很快就出現一根由蛛絲組成的銀白“紡錘”,先是長一尺,後是長一丈,越來越粗,越來越重,也就越來越難以操縱。彭循緊緊咬著牙,胳膊重得如同承了千鈞力,眼看他就要堅持不下去,余回在後微微一抬掌,狂風頃刻而起,裹著那根紡錘四處橫掃,而司危也在同一時間出手,幽藍靈焰無聲炸開,將所有蛛絲燒成了青煙。
完全沒有得到機會給大侄兒幫忙的鳳懷月隻好說:“出去之後,我再給你包個紅包。”
那隻粉毛蜘蛛懵頭懵腦,並不知道家為什麽沒了,還在原地瘋狂打轉。眾人並沒有與它多做糾纏,繼續前行,前頭卻又忽然出現了一片浮動的結界,透明的,時而薄,時而厚,就像是被放大後的千絲繭。
彭循怎舌:“這裡怎麽也有這玩意?”
“有是有,不過看起來當中並無煞氣。”余回道,“與修真界那些黑霧雷鳴的繭殼還是有所不同。”
若是對著光看,繭殼竟也透出一股亮晶晶的粉。彭循再度自告奮勇:“我去看看!”
余回將他從衣領子上及時拎住,自家那不著調的外甥天天彈琴寫詩地思慕美人,固然令舅舅頭疼,但換成這動不動就要去斬妖的熱血猛人,實不相瞞,舅舅的頭疼之症也沒有好到那裡去。
鳳懷月這回總算抓住了鼓勵晚輩的機會,立刻道:“我陪你去。”
他要去,司危自然會陪,而三個人都進去了,余回也只有跟,不跟不行,因為這三個人看起來雖然光鮮體面,但一個虛虧,一個傷重,一個毛躁,屬於驢……表面光。
司危:“不會比喻可以不比喻。”
余回:“走你的路!”
粉色的千絲繭,連踏入的過程都要溫柔許多,再沒有那狂嘯的風聲,而是像一腳踩進了棉花窩。繭殼內,天高氣爽,花海連綿,木鳥在空中成群結隊地飛過,每一隻嘴裡都叼著一幅畫。彭循禦劍而起,隨手撈了幾張回來,打開一看,分別是《越山仙主走路圖》《越山仙主坐下圖》,和《越山仙主憑欄獨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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