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
“你已經三天沒去聽學了。”余回同樣頂著一張嫩得能掐出水的小白臉,猶豫道,“不然今天就不跑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麽。”彭流道,“快點,再遲一些,山下那幾家酒肆可就都要關了。”
“這地方的酒有何值得喝,一家比一家淡,老板簡直恨不得將整條黃河的水都兌進他們那壇子裡。”余回爬上來,“照我看,與其喝酒,不如去墳堆裡掏僵屍窩。”
兩人坐在牆上,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了半天,也沒商量出個結果,反倒把余回困得呵欠連天,最後乾脆拍拍屁股回去睡了,拒絕喝酒也拒絕掏僵屍。彭流繪出一張符咒,隔空打在院中一顆千年銀杏樹上,果子劈裡啪啦如雨,砸得余回哇哩哇啦鬼叫,轉身指著他的鼻子罵,彭流哈哈大笑:“那你到底下不下山?”
“不下不下!”余回連連擺手,轉身離開。彭流又衝他的背影丟了顆石頭,正欲獨自去喝酒,一名少女卻從廂房中走了出來,她手中拿著掃把,穿一身布衣,看起來像個打雜的小丫頭,梳了一個古怪髮型,亂糟糟的,又裹著頭巾,遮住了大半張臉。
這丫頭年紀不大,性格也軟,面對一片狼藉的院子,並沒有說什麽,只是從角落裡默默開始掃。風吹得滿地枯葉亂滾,也吹得她頭巾飛起,露出一張生有大片紅痣的臉。
彭流揭下突兀蓋在自己臉上的頭巾,舉在手裡:“姑娘,你東西掉了。”
小丫頭低著頭快速掃地,並不看他,隻道:“公子隨手扔過來便是。”
彭流沒有扔,而是親自給她拿了過去,又側過頭多事地去打量,評價:“這胎記又不難看,像朵桃花似的,你拚命遮什麽?”
幻境中站著的一行人:嘖。
彭流並沒有在院中多做停留,還完頭巾之後,便轉身揚長而去。數百年後的寧不微透過幻境,看著數百年前的自己回到房中,打開鏡子,再用指尖仔細摩挲過臉上那醜陋凹凸的疤痕。
鳳懷月道:“怪不得木蘭島上處處都是桃花。”原來是在情竇初開時遇過這麽一個人,有過這麽一段事。
彭流當年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余回,因為他壓根就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余回在記憶裡搜刮半天,也沒能想起什麽驚天后續,左不過是狐朋狗友再度喝得酩酊大醉溜回來,運氣好就瞞天過海繼續聽學,運氣不好,就先挨頓鞭子再繼續聽學。
鳳懷月問:“只有這麽一段嗎?”
“不應該。”余回道,“在寧島主的畫裡,畫的可不是眼下這吊兒郎當的少年模樣。”
成年後的彭流性格要穩重許多,成日裡穿著那件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象征彭氏家主地位的流光大袍,端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冷酷姿態,四處走動,將家中子侄訓斥成一群縮脖子鵪鶉——若非今日親眼得見,彭循一直以為自家叔叔從出生起就屁股粘在學堂板凳上。
司危道:“那就說明他們後來又見過面。”
寧不微身世成謎,無人能說清她的來歷,更不會把她和王屋山掃地的小丫鬟聯系在一起。余回道:“王屋山沒多久就為妖邪所禍,萬物盡焚,她應該是在那時出的海。”
彭循問:“我叔叔從未提起過這麽一個人嗎?”
余回答曰,從來沒有。但沒提起過,不代表沒有見過,也有可能是見完之後,覺得壓根沒必要提。這事放在旁人身上或許說不通,但放在彭流身上卻合理得很,因為他那個人是貨真價實地毫無鑒賞能力,見美人如見眾生,即便當初被余回拉進月川谷,也只是覺得酒很不錯。
余回:“只有酒?”
彭流:“啊,不然呢?”
幻境外忽然傳來一陣又一陣清脆悅耳的銀鈴聲,聲響有些急切,像是在傳遞某種訊息。寧不微揮手打碎幻象,腳步匆匆地朝著結界外走去。一名紫衣侍女正守在結界外,見到島主出來,匆忙上前稟道:“陰海都那頭又來了人。”
寧不微面露不悅:“他們還來做什麽?”
侍女道:“來送禮,好大一個金絲楠木箱子,既不肯帶走,也不肯放下,幾個人就那麽抬著,說禮物珍貴,一定要島主親自驗看。島主若不去看,他們恐又要……還是去看看吧。”
寧不微冷笑一聲:“走。”
一隻木鳥正停在林中,載著她騰空而起,飛向巨林深處。不像修真界中最常見的那些木鳥,它大半身軀是由鐵甲鑄成,因此飛翔的速度並不快,翅膀一下又一下地上下揮舞著,關節重重摩擦,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負責駕駛木鳥的車夫奇怪道:“前幾日才剛上過油,怎麽這麽快就又發澀了?”
“許是哪裡又卡住了吧。”侍女道,“沒事,慢慢飛,不必著急,讓那些家夥再多等等。”
車夫答應一聲,索性將機關完全松開,木鳥前進的速度便越發緩慢。寧不微皺眉,不懂它今日為何總要往後倒,回頭去看,卻只有一片茫茫的風。
“咯吱,咯吱。”
飛得半死不活。
彭循抬起屁股:“不然我還是禦劍跟著它吧。”
“不行。”鳳懷月道,“我們只有坐在木鳥上,才是最萬無一失的,放心,它能帶得動我們。”
嚴重超載的木鳥載七人穿過茫茫雲海,累得精疲力竭,最後落地時,簡直要將地皮生生砸出一個驚天大坑,“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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