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便泡在這些瀟瀟流言中繼續漂著。
晚些時候,雷暴打得巨浪滔天,船工頂著狂風艱難降下船帆,口中罵,都已經離開陰海都了,怎麽還有這地府裡鑽出來的喪門天氣?
“船,我們的船怎麽好像不動了?”
“不動就不動,鬼叫什麽?”
幾名船工提著不滅長燈,飛身落在最下層的甲板上,正欲潛入海底查看,瞳孔卻驟然縮緊:“海妖,是海妖!”
乾枯的利爪牢牢扒在船舷上,他們裂開漆黑的嘴,齊刷刷地露出詭異笑容。
船艙內,杜五月坐在椅子上,被迫微微仰起頭,正冷眼看著眼前人。她的脖頸處纏著幾條不斷蠕動的毒刺,對面的男人提醒道:“杜老板娘最好還是不要亂動。”
杜五月道:“我可從未冒犯過陰海都。”
“所以我們也無意冒犯杜老板娘,至少目前無意。”男人道,“只是有幾件事想問明,問明之後,自會放這支船隊安然前行。”
“問什麽?”
“那幾艘停在原地未動的船。”
杜五月眉心稍稍一跳。
男人躬身,將臉整個湊在她眼前:“瞻明仙主不好得罪,陰海都的都主同樣不好得罪,杜老板娘可要想清楚。”
艙底,船工正緊張地與海妖對峙,就在他們覺得對方即將要撲上來時,為首那隻海妖卻松開利爪,“咚”一聲,垂直跌回海中,其余海妖自然也跟了過去,帶著風暴一起消失在了海的盡頭。船工面面相覷,不明白對方這來了又走是什麽意思,卻聽到高處管事正在大聲喊:“快,繼續航行!”
風帆飽脹。
午後太陽慘淡,被雲層阻隔之後,只剩下了一星半點光。宋問伸手接住一點飄雪,道:“內陸只有太陽雨,還沒見過這太陽雪。”
彭循道:“你也不嫌髒。”
“雪有什麽好髒的。”
“別處的雪自然不髒,但這是陰海都。”
陰海都,就很萬事萬物都很惡心。彭循伸了個懶腰往回走,宋問叫住他:“大白天的又要睡?”
“反正又無事可做。”彭循往船艙中看了一眼,清江仙主在忙,瞻明仙主在忙,鳳公子在忙,你我完全插不進手,不如補眠。
他將自己往床上一拋,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宋問拿這睡仙完全沒轍,只能自己將四艘船一一停靠穩當,再布下結界,把第五艘船密不透風地圍了起來。
船艙中透出紅色暗光,看起來就好像是燃起了火。打開的玉匣中,一副剔透靈骨整齊排列,司危道:“還想要什麽,說出來,否則換進去後,就不好再拿出來了。”
鳳懷月在床上撐起半邊身體:“還能鑲別的嗎?”
余回忍無可忍:“不能!”
鳳懷月:“哦。”
不能就不能。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夜幕很快再次來臨。睡醒後的彭循依舊呵欠連天,耷拉著眼皮蹲在甲板上,紅翡問:“你看起來怎麽像是被誰吸幹了陽氣?”
“小姑娘家家的,說的這是什麽虎狼之詞。”彭循從乾坤袋裡摸出一個果子,“鮫王怎麽樣了?”
“睡了,她傷重得很,得多休息。”紅翡踮起腳,往那被結界封死的船上看了一眼,“鳳公子呢?”
“不好說,不過沒動靜就是好動靜,換靈骨少說也要三五天。”彭循伸了個懶腰,“其余船隊都走之後,這裡可真悶,早知道就讓長願留下了,聽他罵罵人也好。”
另一頭的宋問:“別!”
紅翡道:“搞不懂你。”
彭循也道:“搞不懂你。”
宋問懶得理這兩個無聊人士,將船隻固定好之後,站直身體正準備回艙,海中卻忽然掀起一道巨浪,裹著巨響鋪天蓋地當頭壓來!紅翡被嚇得瞪大了眼睛,關鍵時刻,幸有花端端及時趕到,一劍將巨浪斬為漫天暴雨,劈裡啪啦地砸向甲板。
天地間風雨如晦。
花端端因方才那一擊,嘴角湧出絲縷鮮血,彭循扶住他,宋問則是拔劍出鞘,看著海中那艘上下沉浮的,幽靈一般的船,以及船上裹著黑色鬥篷的男人。
溟沉並不欲與這三人多言,他揮手再度召出萬鈞之力,在海中卷起滔天的浪!濃厚煞氣自海底蒸騰而起,像蛇一樣將五艘船之間的結界咬得千瘡百孔,惡靈們拖著船體往最深處拉拽,船艙瞬間就進了水。
海妖們放肆地笑著。
下一刻,就笑飛了自己的腦袋,金光抹向脖頸,將那些醜陋的頭顱悉數絞飛。余回飛身而出,一手定住風雨,另一手當空斬向溟沉——
卻被一股巨力彈開。
“清江仙主。”溟沉道,“你我許久未見。”
余回糾正:“不是你與本座許久未見,是你許久未見過本座。”
這話顯然大大戳中了溟沉的痛處,因為在月川谷度過的那些歲月中,自己的確只能躲在隱蔽處,遠遠看著眾人的歡宴,對方的確沒有見過自己。
余回上下打量著他,搖頭道:“阿鸞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
話音未落,溟沉便已經怒吼出聲,一雙利爪驟然伸長,直取余回面門!當初在魯班城時,彭流就是猝不及防著了道,胸前被撓出一片破破爛爛的幽藍傷痕,而現在,鬼煞指甲中的煞氣已經快要完全遮住藍翅花的幽光。
余回側身閃開,道:“這世間也唯有阿鸞天真,竟會信了你染個指甲,就代表著不會再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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