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瑢予身後多是些文弱的文官,縱然才高八鬥,可對於這種真正刀尖上舔過血的人來說,這種氣質還是太有壓迫力了。
一時之間,眾臣面面相覷,皆是悻悻。陛下沒有發話,他們也不好離開。
可不知道是不是沈韞的錯覺,他觀江瑢予表情,覺得他心情似乎好了一點,就連說話也多了幾分真情實意的意味,“既然沈統領有要事,諸位愛卿就先行退下吧,下次朕再繼續考察你們。”
“是,臣等告退。”不消片刻,偌大的禦花園便只剩下沈韞一臣,和時不時經和煦微風送來的淺淡花香。
兩人相視而站,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地頓住了,最後還是江瑢予率先打破沉默,向前走了一步,“你有何要事,說吧。”
沈韞趕緊一轉身跟上他,“陛下該用早膳了。”
“這就是你的要事?”江瑢予停步,側首朝他乜去,那眼神明顯是在說“你在消遣朕?”。
但出乎意料地,沒什麽不悅的意思,這讓沈韞稍微松了口氣。
“是。陛下龍體事關國家興衰,確實是目前的一等要事。”沈韞胡話張口就來,就在他心想,這話會不會有什麽不妥甚至會惹江瑢予不高興的時候,卻先聽到了一聲如銀鈴般清越的笑聲。
沈韞不可置信一抬眸。
卻隻來得及看到一抹尚未及時壓下的緋紅唇角,但這已經足夠了。
那一點微小的弧度足以帶給人冰雪消融春光拂面般的愉悅感,那曾無數次讓他悸動不已的表情不管經過多少年,還是一如當初。
“你倒是會物盡其用,先前晚膳蹭朕的,現在連早膳也不放過了。”江瑢予照常說他。
但這聲音聽在沈韞耳裡簡直有如天籟,讓他湧上一股久違的親切。
“陛下吃不完也是浪費,聽說陛下身邊伺候的太監宮女人均胖了十斤,陛下這麽樂善好施,怎地就不能便宜微臣了。”沈韞沒忍住,駁了回去。
江瑢予哼笑一聲,懶得跟他計較,轉而吩咐高福提前布膳去了。
高福聞言高興壞了,恨不得小跑起來,一點總管太監的風度都沒了,等高福高興跑遠,他才想起來趕緊又回頭朝沈韞比了下大拇指,這以後還用怕陛下不好好吃飯嗎?!
有沈韞在,再也不怕自家陛下不好好吃飯了!
隨時備著的早膳十分豐盛,各色早點應有盡有,江瑢予慢條斯理吃了幾口。
他倏然頓住看向沈韞,沈韞收回自然給他夾菜的手,疑惑不解地問:“怎麽了?”
江瑢予垂眸看著碗裡的菜,難得有些怔忪,“這麽久了,還是沒改掉這些陋習嗎?”
平和的氣氛因為這一句提醒陡地煙消雲散,沈韞如大夢初醒,立刻補救:“……抱歉陛下!臣習慣給人夾菜,一時沒有注意分寸僭越了!”
“——習慣?”江瑢予眼睛微微一眯,“你這三年在軍隊,也都是這樣嗎?”
“嗯,軍隊人多,都是大鍋飯,有什麽吃什麽,大家都是兄弟,經常互相盛飯夾菜,這都是常事。”沈韞如實回答。
江瑢予輕笑一聲,食欲淡了幾分,他垂下睫,沒發表什麽意見。轉而問:“不說這個了,你在軍隊的事朕沒興趣。你上次和朕一起上街的事,有人知道嗎?”
“沒有。”沈韞神態肅然。
“那官鹽的事,你有什麽看法?”
沈韞終於後知後覺地緊張起來,不明白江瑢予為什麽要說這些,不過他還是斟酌著回答:“那件事,很快就會解決的。”
“很快?”江瑢予嗤笑一聲,放下筷子,徹底沒了胃口。
沈韞目光緊張地看向江瑢予,完全不知道他又說錯什麽了,他還以為是江瑢予不信他的話,擔心官鹽低價橫行的事,又補上一句:“陛下不用擔心,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的。”
江瑢予看著他,但青年臉上的肅然表情全然不似作假。
他該說,是沈韞演技過於精湛呢?還是該為他連自己都能騙過而感到一絲欣慰?
到最後,江瑢予險些失笑了。
“陛下。”沈韞本能地察覺到氣氛一凝,他望向江瑢予,可後者神色很快就恢復如常了,再看不出半分不悅端倪。
“……罷了,吃飯吧。”到底,江瑢予還是沒在這事上逼他太緊。
一頓早膳潦草結束,沈韞想找借口再多逗留一會,奈何江瑢予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直接疲憊地一揮手,讓人退下了。
人去房空,江瑢予靠坐在梨花木鋪就的坐榻上闔目養神,他有些頭痛地揉了揉額心。
因為沈韞的忽然出現,他原計劃被打亂,原本用來批閱奏折的時間被拿來吃了一頓不大順心的早膳,他還得當做不知道沈韞做的那些事。
這小子,簡直膽大包天。
若是換成旁人,他早就將人處置了,也就是沈韞,敢在他眼皮子底下——
“算了,”江瑢予置之一笑,叫來高福,“朕上午叫了林尚書,稍後他來了直接讓人來禦書房。”
“是。”原本在一旁候著的高福立時出門,半點不敢耽擱去迎候戶部尚書林之遠。
鹽官一事禦史催他催的著急,江瑢予又何嘗不知,只是這事牽扯甚廣,夏立淳在他眼下做這種事,不就是料定他掣肘不了他麽,這老東西作威慣了,恐連尊卑都忘了,也該是時候叫他吃點兒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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