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人?幹什麽的!”沈韞疑問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今晚是他親自帶隊在城內巡夜。
馬夫見躲不掉了,停下馬車,立刻低眉順眼笑道:“誒,官爺,草民剛從醫館出來,拙荊突發惡疾,這才不得已大半夜地去尋大夫替拙荊看病。麻煩官爺了,官爺辛苦,這麽晚了還要巡值,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各位官爺去喝碗酒水暖暖身子。”
馬夫一邊說一邊解下隨身攜帶的錢袋,要遞給沈韞。
沈韞看了眼沉甸甸的錢袋,卻並不接,一挑眉梢,“你一個小馬夫,這麽有錢?”
沈韞似笑非笑的聲音讓這馬夫笑容驀然一僵,居然還有官爺不要錢的,他無奈回:“草民家裡做點小本生意,賺了些小錢,這輛馬車也是草民自家的。”
“是嗎?”沈韞冷笑,他望向北邊,那邊可都是賣吃食的,哪來的醫館,反倒是……沈韞淡笑不語。
眨眼間他已經瞬移到馬車跟前,手臂一伸就要撩簾,馬夫瞳孔驟縮,急道:“官爺不可!拙荊的病會傳染,男女授受不親,您不能——”
“要真有病,更應當及早就醫,正巧我認識一個神醫,沒準還能幫你一把。”說話間沈韞動作如風,毫不拖泥帶水地一把掀開簾布,和裡面的王管家四目相對。
在這刹那間,空氣都仿佛凝固住了。
馬夫登時凶光畢露,袖中滑出一把銀亮匕首,正當他準備不管不顧捅進沈韞後脖頸時,熟料沈韞竟然緩緩闔上車簾,若無其事回身笑道:“的確是拙荊,在下唐突了,你們走吧。”
馬夫準備突襲的手一頓,不可置信:“這就讓我們走了?”
“不然呢?”沈韞乜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你難道還有事?讓你走都不走?”,馬夫回神,上車一拉韁繩便要走。
王管家卻在這時掀開簾,主動叫住沈韞。
“沈統領今晚放行一事,王某記住了。不過王某還有事想請教沈統領,煩請沈統領告知一二。”王管家如鷹隼般的犀利目光在黑夜中牢牢盯緊沈韞。
“嗯?何事?王管家但說無妨。”沈韞從容回答。
聞言,王管家頓笑,以一種平和閑聊的姿態問:“不知沈統領今日在街上伴行的是什麽人呢?”
沈韞聞言也笑出聲,不可思議道:“王管家真是神通廣大,怎麽連這種密事都知道?”
“密事?”王管家輕笑,一眯眼睛:“大街之上哪有密事,多的是無數雙盯著的眼睛。還是說,那人是什麽不可告人之人?”
沈韞登時笑得更厲害了,身體都在發抖,他探過頭,壓低聲音道:“哪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人。不過王管家既問了,我也就實話實說,只是還請管家嚴格保密,勿要宣揚。那馬車裡的,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哦?”這回輪到王管家震驚了。
沈韞不急不徐道:“那是我在外行軍時遇上的姑娘,對我有過救命之恩,我承諾會娶她,所以回京後就一並把她帶在了身邊。不過王管家你也看到了,我在這朝中孤掌難鳴,又曾和陛下有齟齬,眼下朝堂之上風雲詭譎,我必要護她周全,哪能讓人鑽了空子對她不利。這一點,王管家應能懂我。”
“原來如此,沒想到沈統領還是如此深情之人。”王管家旋即也不多問了。
他雖不信沈韞的話,但對沈韞現今的處境,還是知曉一二的,報以同情的一眼,便叫馬夫打道回府了。
回到相府,王管家將今日之事盡數稟報給夏立淳。
“這麽說,那馬車裡坐著的人不是陛下了。”丞相眉宇都皺成了川字。
“相爺,那小子的話不可盡信。”王管家慎聲提醒。
“無妨,我已派人打聽,確實有人見過馬車裡那人,說是個貌美女子,想來沈韞說的沒錯,那就是他的未婚妻,”夏立淳沉聲道:“我只是意外,這小子竟然能把那未婚妻保護到這種密不透風的境地,想來是有幾分能力的。你方才說,他說自己和陛下有齟齬?”
“正是。”王管家一笑,頓時明白夏立淳的意思。
“三年前陛下一登基就卸磨殺驢,沈韞不可能不記恨,要不是陛下,沈韞如今及冠承襲鎮北王爵位,哪裡用得著戰場拚殺九死一生。”王管家眼裡綻放出一抹狡黠光彩。
夏立淳同樣勾唇一笑,眯眼捋須:“也好,眼下我正愁招攬不到人,那個顧緋書不識趣,有的是識趣的人。”
“相爺英明。”王管家躬身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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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萬籟俱寂。
江瑢予躺在華貴寬大的龍床上,卻是始終目不交睫,輾轉反側了半宿,依然不解沈韞其意。
他原先以為沈韞是恨著他的,要回來報復,可沈韞的所作所為,又讓他看不透了。
若是恨他,緣何在他遇到危險時頃刻而至,盡管他並不需要沈韞的援助,可沈韞還是趕在了暗衛動手之前護住他,這一切總給他一種沈韞依舊珍視他的錯覺;可若是愛他——
不可能!江瑢予想也不想地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三年前。
“殿下!哦不,如今該稱呼陛下了,陛下對我還滿意嗎?”
少年漆黑澄澈的瞳孔粲然眨動,欣喜凝望那正朝他緩步走來、位高權重的帝王,更是他一心一意愛慕多年的戀人。
江瑢予的表情有過一瞬間的踟躕,那但只是一刹那,他很快恢復如初,和少年平靜對視,少年才十八歲,身量已隱隱有比他還高的趨勢了。明明距離他們那旖旎的一晚還沒過去多久,卻仿佛過去了一個漫長的世紀,他好像從未認識過眼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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