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江瑢予才一彎唇角笑了起來,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神情柔和地看著少年:“滿意。”
“那——”
少年眼裡不住閃爍躍動的光,千言萬語凝在喉中卻不知道先說哪一個好了。
他想說“殿下如今當了陛下,我也一樣愛慕,和那些阿諛奉承的人不一樣”,或是“既然陛下都對我滿意了,那會讓我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嗎”,還想說“我深愛著陛下,我想永遠留在陛下身邊保護陛下。”
“……”
想說的話實在太多,他還沒來得及選好哪句先開口,就先聽見冷厲一聲:
“來人!沈世子豢養私兵,未經允許擅闖皇宮,膽大包天圍剿東宮,即刻將人押進詔獄,稍後由朕親自發落!”
少年臉上的喜悅不可置信地僵住了。
他瞪大眼睛望向眼前面容冷峻的帝王,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直至被押送離開都還沒有回過神,他還在扭頭固執望著那個他傾慕多年、推心置腹的愛人。
直到被拉出大門,少年終於惶恐反應過來,江瑢予是真的要把他關進詔獄。
“為什麽,陛下!是我哪裡做錯了嗎?!陛下!還請陛下告知我原因,如果我有錯我什麽都願意改!!”少年清脆的叫喊回蕩耳畔。
江瑢予一動不動如同一具雕塑,半晌,他才沉痛地一閉眼。
一如當年。
第15章
翌日,江瑢予親召鹽使長丞。
李長丞心細如發,甚至體貼入微地將帳簿一並帶了來。
江瑢予隻隨手翻了兩頁,便信任地將帳簿闔上隨手一擱,展顏笑道:“李長丞做事朕一貫放心,帳簿朕就不看了。”
“謝陛下信任。”李長丞眼神閃爍,不敢和江瑢予直接對視。
他不知道今日陛下忽然召見他是何意,雖以往也偶有召見,但畢竟是少數時候,像今天這樣鄭重其事地還真是頭一遭,尤其是不久前王管家才敲打過他,李長丞少不得心中一惕,甚至都已經打好腹稿在心裡盤算著該怎麽回答陛下問話。
誰知江瑢予倏然話鋒一轉,隨口道:“李長丞做鹽官也做了好些年了吧。”
“是,臣任長丞一職已七載有余。”李長丞小心翼翼答,不知江瑢予這是何意。
“七年啊,那確實很久了,最近戶部侍中告官回鄉,朕正愁找不著人接替這一職,朕瞧著李長丞倒是合適,不知道長丞意下如何?”江瑢予笑意吟吟抬眼看了過來。
江瑢予稱帝三載,其手段遠稱不上狠厲,他對下臣常是這樣一副笑意吟吟好商量的模樣,以至於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錯覺。
而為什麽說是錯覺,因為自江瑢予登上高殿之後,朝中不少官員起初並不把這個年輕皇帝當一回事,結果莫名其妙地就被架空了權力,輕則落個辭官回鄉的下場,重則項上人頭不保。
甚至能在短短三年間就和扎根多年基礎深厚的丞相分庭抗禮,再愚蠢的人也該有所察覺了,從此再沒人敢在這個年輕的帝王手下放肆。
“微臣叩謝陛下!”李長丞大驚,卻不敢隨口應答:“只是下官資歷尚淺,戶部官職重大,臣唯恐自己不能勝任,還請陛下妥善考慮。”
江瑢予被拒倒也不生氣,依舊彎唇莞爾:“無妨,所幸林尚書是個能乾的,一時半會倒也不著急,你可以好好想想。”
“多謝陛下。”
一場談話下來,李長丞冷汗浸濕了整個後背,兩股戰戰險些站不住,還好被外面伺候的小太監一把扶住了,這才不致禦前失儀。
也是在這一刻,李長丞忽然意識到了這位年輕帝王的可怕之處。
皇帝有意提攜他擢升的事情他壓根不敢往外透露半個字,歷經徐臨海一事,相爺已經對戶部尚書林之遠起了疑心。
倘若在這時,他又調轉戶部,無疑是死路一條。
想到這裡,李長丞再回頭看禦書房,乍然間背脊一涼,寒意叢生。
這廂的江瑢予甫一接見完李長丞,另一邊沈韞在當值時正巧碰上王管家,被他客氣地請入相府,聊喝一杯薄茶。
“沈統領年少英才,相爺也一貫愛惜沈統領這樣的俊彥之士,可惜總不得機緣,現下好不容易碰上沈統領,相爺讓我不管怎樣都要請沈統領進來坐坐。”
“哪裡,是我早該來拜會相爺才對。”沈韞給足了王管家薄面。
果然,王管家聞言面色一臉愉悅,不禁感慨起來:“說起這事,連老奴一個下人都看不過去了。要不是當年出了那檔子事,沈統領襲承世子爵位,今天又何至於此。哎,還好還好,如今都過去了,統領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老奴多嘴了,沈統領莫要往心裡去。”說完王管家立刻做出說錯話噤聲掌嘴動作。
沈韞配合地攔住他:“王管家這是做什麽,這話原也沒錯,若不是時局所迫,誰又願意走這一條獨木橋呢。”
王管家看沈韞話語間盡顯苦澀之意,心裡又多了一份把握,同時,也難免對沈韞生出幾分輕蔑,武功高強又何妨,戰功煊赫又怎樣,還不是個和他那個短命爹一樣好拿捏的匹夫。
就在他暗自思忖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到會客廳,王管家趕緊一伸手恭請沈韞進屋。
夏立淳正坐於堂上,瞧見沈韞,立即平易近人地上前笑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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