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沒再強求,只是低下頭看著楚晏清凝脂般的肌膚,那清秀的眉眼如墨染宣紙,讓他心間不由泛起陣陣漣漪,“哥哥,你放心。”
以後我都會在你身邊。
只是後面這句話,江衍未曾說出口。
第28章 百姓
不知怎的,楚晏清竟覺得鼻頭一酸,他眨了眨微微發脹的眼眶,明明心中氤氳著濕漉漉的水汽,話到嘴邊卻說得乾巴巴,“江衍,你長大了。”
江衍聞言不禁有些錯愕。
唯有少年人才會長大。他不願在楚晏清眼裡做一個小孩,可當下卻難免動容。
窗間過馬,烏飛兔走,他早已不再是那個十多歲的半大孩子。
自從豐都結界事發之後,叔父與兄長隻苛責他成長得不夠快,而三清以外的諸門各派又忌憚他的修為與地位,世間又有幾人曾把他當做孩子?
想來,也只有楚晏清一人罷了。江衍不由得胸腔起伏,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看著眼前強勁而堅毅的男人,楚晏清不由心神一動,剛剛的話突然變得不合時宜起來。
哪怕他一再在心中告誡自己,江衍已經不在是他的小阿岩了,哪怕時過境遷,兩人早已被歲月的刀雕刻成全然不同的模樣,那些隱藏在骨骼與血肉中的親近與熟悉,卻終究難以磨滅。
“我沒別的意思。”楚晏清此地無銀地補充道。
江衍一怔,卻分辨不出楚晏清的這些心思,他默了半響說,“哥哥,我很想念做阿岩的時光。”
細細想來,那段日子分明是他最難熬的時節。那時的他懵懂無知,一無所有,甚至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只因為幸運才得以遇到自己的仙君,被他救下,被他撫養,被他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楚晏清護送他回到三清,他被叔父賜名‘江衍’,可在雁素魚箋當中,他依然是楚晏清的阿岩。
他們一同遊歷,踏過山川,蹚過湖海,走過萬裡山河,略過大千世界,江衍這個名字留在了無數道友的腦海中,而唯有楚晏清記得,他曾是漁家子阿岩。
他懷念的哪裡是那段任人魚肉、漂泊無依的歲月,他只是懷念自己在楚晏清心中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時光。
楚晏清垂了垂頭,不願看江衍目光中投射出的熱忱真誠,他倒寧願自個兒騙自個兒,權當江衍是好日子過慣了的玩笑話。他故作輕松地聳聳肩,故意沒理會江衍的話。
楚晏清收斂了心神,看了眼滿地血腥汙穢的屍體,直欲作嘔,不過刹那便撇開了頭,簡單地吩咐江衍道,“你稍微處理處理,莫要讓外門弟子和百姓看到了,我到外面等你。”
青澤派雖是正統修仙門派,卻向來是四派八門中根基較為薄弱的,門內弟子不多,總共只有十二人,門外弟子又多是為了強身健體而修煉的漁戶,連進入練氣期的都不多。
明月依舊,世間變幻。望著平靜清澈的青澤湖,楚晏清心中感慨萬千。青澤門內弟子先是入魔,後又伏屍一片,這淵源上千年的門派竟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想到這裡,楚晏清心理亂糟糟的。事情發展的太快,自從離開清瀾山以後,他就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推著向前走。
先是發現了四蓮山迷案,接著又被掠去了陳逾靜的別院,接著他竟通過通靈玉佩喚來了江衍,於是發誓不再踏足的神醫谷也進了,沈燁老前輩也見了,他們還登上了陳逾靜的道場,發現了他的身份,待到禦刀飛行來了青澤,還未來得及查探,趙秀林便誘導全派上下入魔,最後,他們隻得將青澤十二弟子統統殺掉。
夜晚的青澤島迷霧籠罩,楚晏清看著遠處一座座蜿蜒伸出湖面的小島,還未曾理順思路,便突然察覺到有幾艘小小漁船,正齊刷刷地朝著青澤島的方向駛來。
他定神望去,只見近處的、遠處的、大的、小的,整個青澤湖如棋子般密布的島嶼旁,一艘連著一艘的小船都像是受到了法術的召喚,整齊劃一地直奔青澤島而來。
楚晏清心喊不妙,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聲沉重的,交錯的腳步聲,正“噠噠”、“噠噠”的響起,並且越來越近。
他掃望四周,竟發現下午見過的那些身著藍衣的少年們都目光呆滯,緩慢而僵硬地朝自己走來。
不同於內門弟子,青澤外門弟子平日兼顧了打漁與修煉,且並非每人都有佩劍,只見他們有些拿著鐵劍,有些則拿著棍棒,口中振振有詞,傀儡一樣喊著:
“殺啊——”
“殺掉他們!”
“殺掉他們!”
“殺——”
楚晏清平白出了一身冷汗。雖然這些外門弟子人不算多,大約百余人,且修為低微,對於楚晏清與江衍而言自是不難應對。
只是——
內門弟子尚且屬於自作孽不可活,可這些外門弟子卻是無辜的。
楚晏清被逐漸靠近的“僵屍”逼得連連後退,他握緊手中的劍,卻遲遲難以下手。
正在處理屍體的江衍聞聲趕來,見到此情此景立即抄起碧痕刀,一刀揮去,一排頭顱滾落,烈刀將“僵屍”們的脖頸撕出碗大的窟窿,鮮血噴泉般“呲呲”冒了出來,濺落在楚晏清的長靴上,留下一朵朵紅色的雪花。
楚晏清頓時渾身一個激靈,他深吸一口氣,鼻腔中卻充盈著甜膩的血腥。這濃鬱的血腥順著食道一路下滑,抵在胃中,接著,他舌根一酸,彎下腰“哇”地一聲乾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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