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江衍將楚晏清往身前一拉。
楚晏清單薄纖細的身體如一片紙,他唇色蒼白,神色恍惚地看了江衍半響,乾瘦的手撫上江衍的臉頰,而後又攀上他的額頭,擦淨了江衍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那碧華十二式,只不過是我少年時隨手使出的招式,本算不得什麽劍法。是江湖上的無知之徒將它捧到了高處”。楚晏清笑容慘淡,“當初我之所以教你,也只是路途上隨意打發時間罷了。”
他頓了頓,眼神中似有惋惜流露,“為此放棄三清派的絕世刀法,值得麽?”
江衍知道,楚晏清問的又何止是刀法與劍法?他深吸一口氣,握住楚晏清纖細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一邊低聲說了句值得,一邊將楚晏清攔腰抱起。
碧華劍通人性,落在了江衍腳間,他踏上碧華劍,不過彈指的功夫,長劍便駕霧而起。
說是遲、那是快,一個白影竟從人群中竄了出來,“嗖”地跳到了碧華劍上,正是小白!
“小白!”羽蕭急得滿頭大汗,看看楚晏清,又看看掌門師伯,最後大喊道,“師父!師父您要去哪?不要丟下羽蕭一個人!”
楚晏清無力地靠在江衍身上,他眼睛半闔,看看小白,又對羽蕭說,“好好跟在掌門身邊,別再管我了。”
碧華劍不斷升高,眼見楚晏清與江衍二人毫發無傷地離開,魏崇光不由得火冒三丈、七竅生煙,“楚晏清!江衍!你們兩個仗勢欺人的敗類,別人不敢得罪你們,我魏崇光不怕你們!”說著,他怒火上湧,三步並做兩步,上前做出架勢便要禦劍去追。
站在魏崇光一側的趙如琢一哂,虛空地伸手一攔,卻是個十足的假動作,連那魏崇光的半片衣袖都未曾碰到,隻大聲道,“魏兄,魏兄,請從長計議啊!”
眼見魏崇光便要禦劍而去,梅依雪長笛一橫,徑直攔在魏崇光身前,“魏崇光,你是忘了我剛剛的話麽?”
話音未落,幾束奪目的光華便伴隨著刺耳的鳴音從梅依雪的長笛間散出,魏崇光頓時耳暈目眩,動彈不得。
他憤而將長劍丟下,坐在地上,竟是淚如雨下。
“這……就這麽放他們走了?”譚璫看熱鬧不嫌事大,竟是心有不甘。
趙如琢冷笑,“譚大樓主,你還能怎麽樣?梅掌門乃當世大能,江衍仙君更是法術蓋世,有這兩人包庇,我等奈若何?”說著,趙如琢輕輕扇動手中的扇子,冷笑著說,“你難道打得過梅掌門、鬥得過江衍?”
譚璫立馬一縮,乾笑著說,“趙師兄說得哪裡話。怎麽也輪不到我聽雪樓為慈悲閣出頭啊。我也只不過是打抱不平罷了。”
密雲不雨,雲霧迷蒙。江衍抱著楚晏清禦劍北行,不知過了多久,但見天邊開雲見日,碧空萬頃。
江衍施動口訣,碧華劍行速放緩,徐徐下落,落地的刹那,長劍竟憑空收回劍鞘之中。
江衍抱著昏睡的楚晏清,久久凝望著眼前寬闊平靜大河。
這大河名喚若水。若水清澈見底,水中既無水草,亦無活物,任何生靈都無法在這河上越過,哪怕是修仙之人,也得乖乖翻過若山,繞過這若水。
若水之畔、若山之上,任何法術都將無處施展。是以此處對修仙之人而言,無疑是最危險的地方:他們全部的力量與法術都將成為擺設,仙術再高的人一旦到了這裡也與尋常百姓無異。
然而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無法施展法術,旁人亦是如此。
萬千情緒在江衍心中翻湧,江衍褪下自己的長衫,搭在了楚晏清的身上。他抱著楚晏清拾級而上,小白則搖著尾巴,一路跟在江衍腳邊。
兩人一狗,直到薄霧冥冥,直到夜幕深沉,直到東方吐白,江衍停下腳步。
當清晨的光芒灑落人間,楚晏清終於在漫長的噩夢中蘇醒過來。
他渾渾噩噩地睜開雙眼,只見眼前山峰巍峨,天高水闊,蕭瑟的秋風吹拂著金黃的落葉,也吹亂了人的青絲。
江衍站在楚晏清身側,將他一頭瀑布般的頭髮歸攏在掌心,用藍色綢緞一束,他神色認真,就像是在做什麽一等一要緊的事情,唯恐扯斷了楚晏清的頭髮。
楚晏清立於懸崖之上,眼前金浪層疊,巨石崎嶇,他突然覺得眼前的景色似曾相識,蹙眉細思卻抓不住頭緒。不過,想來也不是什麽要緊事。
江衍沒放過他最細微的表情,柔聲問,“哥哥可還記得這是什麽地方?”
楚晏清搖搖頭。
江衍欠下身子,直視著他的眼眸,認真說,“這裡是若山,山下那條河,名喚若水。”
聞言,楚晏清一怔,塵封的記憶順著迢迢河水洶湧而來。
“當初你送我回三清,我們走錯了路,你又不願折返,隻得翻過這若山、繞過這若水。那時我年紀小、體力差,才剛到山腳下,腳底就磨出了血泡。”
“是你,背我翻過了整座山。”
說到這裡,江衍明顯一頓,而後才一字一句地說,“哥哥,不要再問我值不值得了。讓我背你翻過接下來的大山吧。”
第51章 平凡
眼前是奇峰羅列、怪石嶙峋,楚晏清的記憶如群山連綿。誠然他曾背著小阿岩翻過崇山、越過峻嶺,看過山明、見過水秀,可小阿岩的山可以翻盡,而自己的千峰萬仞卻不見終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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