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為修仙之人,有能力在亂世之中保全自己,不愁吃穿用度,這已是天道至高的恩賜了,他們又有何資格談及公平二字?
楚晏清眉心微蹙,還未說話,便聽到江長鶴說,“楚晏清,不如我們冰釋前嫌,集你我之力,豐都結界必將毀於一旦。到時候,豐都結界大開,天境的靈力通過豐都天井重新灌入人間,屆時,天劫又有何懼?你我又何愁不能飛升成神?”說到這裡,江長鶴早已忘卻獨子的慘死,眼神放出狂熱的綠光。
“當真是冥頑不靈,事到如今,你的所思所想,竟全然都是自己的成仙美夢。若是天境諸神如此狠辣霸道,我楚晏清自是不屑於此道!”楚晏清闔上眼睛,須臾過後,當他睜開雙眸時,鎮龍劍之中已積蓄了巨大的力量。
“江長鶴,受死吧!——”
楚晏清一邊使出碧華劍法,一邊說道,“江長鶴,我佩服你戳穿真相的能力,只是這些年來,有太多無辜之人因你而死,有太多好人受你蒙蔽。你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無辜者的鮮血。”
他頓了幾秒,手中的招式卻從未停息,“我會糾正人間的一切,我會讓天地恢復秩序,哪怕以身殉道也不足惜——”
說著,仇恨的戾氣在楚晏清眼神中浮現,他幾乎咬牙切齒,“但你,江長鶴,你必須得死。”
鎮龍劍在楚晏清手中發揮出十成的勇猛,上古神劍與碧華劍法配合得天衣無縫,這一刻,楚晏清與鎮龍劍真正的做到了人劍合一,他是鎮龍劍的一部分,而鎮龍劍亦是他的一部分。
就好像這把古劍在瀾江中陳列百年、孤寂百年、等待百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與楚晏清產生靈魂的共鳴。
江長鶴雖有化神之能,又身負詭氣加持,卻到底難以抵抗楚晏清與鎮龍劍合二為一的龐大力量。或者說,楚晏清聚集的不止是鎮龍劍與他自己的力量,更有大地所有生靈產生的源源不斷的力量。
這力量溫暖而純淨,讓世間的汙穢渾濁無處遁形。
江長鶴步步後退,卻又被步步緊逼,鎮龍劍與玄冰寶刀一次次撞擊,玄冰刀上出現了一個個密集的豁口,最後竟裂出一道橫亙刀身的縫隙!
刹那間,玄冰刀發出一聲劇烈的“啪嗒”聲響,刀身碎成了兩半,還不由得江長鶴回過神來,那半邊刀身便滾落到了他的腳邊!
江長鶴縱橫一生,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情人擋路便將情人困死在坑底,兄長擋路便將心一橫砍斷兄長的頭顱,他性格狠辣而又老謀深算,法術獨步天下而又狡猾多疑,從未遇上過楚晏清這樣難纏的對手:天賦卓絕,而又沒有軟肋,甚至不懼生死!
江長鶴在楚晏清強悍無畏的攻勢下節節敗退,他渾身被劍劃得衣衫不整、連盤髻都被鎮龍劍削去半個,仙門宗師的體面蕩然無存,最後竟被打得落花流水,全然無力招架!
“楚晏清,你就這麽偉大麽?你為天下蒼生付出了這麽多,可這些年裡有幾個人記得你的功績,又有幾個人把你放在心上?你當真不覺得委屈麽?”江長鶴自知取勝無望,他蠱惑道。
“也許這次你能保護天下的同時打開豐都天井,也許你能拯救蒼生,可那又怎樣?世人剛開始會感激你、崇拜你,可漸漸他們只會忌憚你、懷疑你。這些你已經經歷過了,再來一遍也無所謂麽?”
“那些黯淡孤獨的日子,你真的可以忍受麽?”
“囉嗦”,楚晏清冷笑一聲,他早已看透世人的軟弱與愚蠢、無知與貪婪,他早已將人性之幽微遍嘗。他痛苦了那麽多年,甚至後悔了那麽多年,事到如今才終於看開:
他所走的路,勢必孤獨。
他所求的功績,無需世人銘記。
他所付出的一切,亦不必有人頂禮膜拜。
他只要人間太平,蒼生安然!
楚晏清不受江長鶴的蠱惑,乘勝追擊,眼見江長鶴步履虛浮,楚晏清一掌上前將他擊倒在地,他清嘯一聲,鎮龍劍從手掌脫出,“唰”地一聲正中江長鶴心窩!
江長鶴徑直倒地,連一聲痛吟都沒機會發出。
楚晏清收了鎮龍劍,他走到李恕身前,拎著李恕的手腕閉目把脈,須臾過後,又將李恕推倒在地上。
李恕顫顫巍巍地匍匐在地上,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晏清,我……我……”
“我都是受奸人蒙蔽啊!就算我在師父的死因上犯了錯,可……可我到底是你師兄啊!”他向前爬了幾步,抱住楚晏清的腿,篩糠一般顫抖著。
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
“晏清,我是看你長大的師兄啊,我曾經教你劍法,教你修行……”
楚晏清闔上雙目。他向來不願看人跪地哀求時的卑微醜態,更何況這人是他真心敬過的師兄。他微微蹙眉,卻沒看李恕一眼。經歷了那麽多的風浪與背叛,他的心到底硬了不少。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忽地麻木了,腦子也倏地鏽頓了。李恕的聲音聲聲鑽入他的耳朵中,可那些不成個兒的祈求與歉意卻是模糊的,抓不住什麽頭緒。
過了許久,楚晏清終於睜開了眼睛,他望著遠處連綿的長瀾諸峰,耳邊是樹葉沙沙作響,他怔了一會兒,輕聲說,“我知你對詭氣一無所知,亦未修習詭術。我不取你性命。只是——”
李恕的心忽然收緊,他拽著楚晏清雙腿的手亦握緊了幾分,“晏清,晏清我都是無意之失,我都是無意之失啊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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