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聞著,就嗆得慌。
祝珩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壓著喉嚨的癢意:“你南秦話說的不錯,我有些事想和燕將軍聊聊,需要你幫忙。”
來掃除我們之間的語言障礙。
穆爾坎一口飲了杯中的酒,目光寒冽:“撤兵已經是莫大的仁慈了,如果你膽敢蒙騙將軍,打著討回十二座城池的主意,我一定會宰了你。”
討回十二座城池?
便是枕頭風都吹不了這麽大的,他哪裡有這種本事。
祝珩微歎,掃了眼身旁安靜喝酒的燕暮寒:“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回家,勞煩你轉告燕將軍,怎樣才能放我離開。”
他都自身難保了,哪裡有閑心去想其他的。
祝珩摩挲著杯子,指腹被酒燙得泛了紅,他皮膚白,稍有點異色便格外明顯。
倘若他真的討回了十二座城池,恐怕都沒有辦法活著進大都。
畢竟那座王宮之中,都是見不得他好的人。
穆爾坎半信半疑,見他神色不似作偽,儼然一副巴不得趕緊離開的模樣,心裡松了口氣。
走了好啊,走了後將軍就會變回之前的模樣。
穆爾坎的心情好起來,原封不動地翻譯了祝珩的話,誰知安安靜靜喝酒的燕暮寒突然摔了杯子,語氣森冷:“不可能。”
他以為祝珩有想要的東西,沒想到祝珩想要的是離開他。
燕暮寒咬著後槽牙,喉嚨裡火辣辣的,被酒燒起了怒氣:“我要帶你回北域,誰敢阻止我殺了誰。”
祝珩被他摔杯子的舉動嚇了一跳,手一抖,溫熱的酒潑在手背上,燙起一片紅。
不疼,只是看著嚇人。
這人怎麽又瘋起來了?
祝珩一頭霧水。
燕暮寒眼底閃過一絲疼惜,強忍著沒有去拉他的手,衝呆愣的穆爾坎吼道:“把我剛才說的那句話,告訴他。”
穆爾坎一個激靈,戰戰兢兢道:“是。”
大帳之中一片死寂。
熱酒的火盆還沒有熄滅,木柴燃燒,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祝珩有一搭沒一搭地撓著腕骨,半晌,輕聲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是他?
手腕上泛起絲絲縷縷的刺痛,祝珩低頭一看,已經破了皮。
他這副貓爪子,沒了祝子熹送的手串,便只能落得傷痕遍布。
和他這個人一樣,離開故土,大抵也不會有好下場。
燕暮寒眸光明滅,到最後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
之後的幾天裡,祝珩都沒有見過燕暮寒,飯菜是塔木送來的。
規格沒變,依舊每天換著花樣做。
北域大軍在睢陽城暫作休整,祝珩的住處從大帳換到了城中的宅院,燕暮寒找來一個精通南秦話和北域話的人,讓他和塔木一起照顧祝珩。
到睢陽城的第二天就下了雨,天陰沉沉的,天光昏淡。
秋雨凍人,祝珩披著大氅,靠坐在軟榻上,身旁是燃著的炭盆。
精通兩國語言的人叫裴聆,從小在南秦北域交界處長大,和塔木年紀相仿,兩個人常常湊到一起說小話。
午飯時間,塔木去端飯菜,祝珩把裴聆叫到面前:“你們兩個上午說什麽了?”
裴聆往炭盆裡加了點炭:“聊了聊天氣,這天還陰著,雨估計得下到後半夜。”
“我聽見你們提到了燕暮寒。”
裴聆動作一頓,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你能聽懂北域話?”
他和塔木聊天用的是北域話,對著祝珩的時候才會講南秦話。
祝珩攏了攏大氅,語氣淡淡的:“別讓我問第二遍。”
燕暮寒沒有對外宣揚祝珩的身份,但那一頭標志性的雪發足夠別人猜到他是誰。
裴聆心裡一緊,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盤托出:“塔木跟我抱怨,說您薄情,一點都不在乎將軍,將軍每夜都偷偷來看您,給您上藥,您卻從來沒有問起過他……”
每夜都來?
祝珩盯著手腕,傷口已經看不出來了,他以為是自然痊愈的。
“將軍為了您,沒日沒夜地學習南秦話。”
“將軍將主帳讓給您住,不合規矩,好多人對這件事有意見,將軍都是一個人扛著。”
“怕您吃不好,將軍特地找了南秦的廚子,您每次剩了飯菜,將軍怕浪費,都會自己吃掉。”
“將軍為您撤了兵,本來是要打到大都的,大都裡有將軍的執念。”
……
祝珩聽糊塗了。
樁樁件件,冥冥之中,不管他需不需要,燕暮寒已經為他做了很多事。
為什麽呢?
難不成真是來報恩的?
裴聆摳了摳衣擺上的刺繡,他是貧苦出身的孤兒,第一次穿這麽好的衣服:“怕您一個人悶著不高興,將軍特地找我來陪您說說話。”
燕暮寒對祝珩極為重視,即使是侍奉祝珩的人,吃穿用度都是上乘。
“他怎麽自己不來陪我說話?”
裴聆撓了撓頭,不確定道:“可能是將軍還沒學會說南秦話?”
腦海中冒出一雙紅透的耳朵尖尖,祝珩撫弄著愈合的傷口,心緒繁雜。
這燕暮寒真是……好生奇怪。
雨一直下到深夜,天色從暈染的疏淡墨色過渡成剛研磨出來的濃黑,祝珩怎麽都睡不著,滿腦子都是裴聆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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