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念頭忽然在腦中冒出,像隻尖尖的春筍,扎破他的腦殼生長出來。
他一愣,隨即皺起了眉。
麟岱……是哪位?為什麽會忽然想到他。
為什麽心裡總有聲音在呢喃這兩個字, 反反覆複,一次比一次難過, 一次比一次聲嘶力竭。
對了,男人不由得攤開自己的手掌,自己叫什麽名字來著?
靜默幾秒, 男人很自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除了腦子裡有個聲音不停地在呼喚”麟岱”, 其他的他一無所知。
他試探地向前走,此處除了遊蕩不定的霧氣, 便是靜悄悄睡著的蓮池,還有無數祥瑞的碗狀蓮花。
蓮花競相開放,姿態優美,色澤明豔,偶有水波聲傳來, 他低頭一看,見池中劃過一尾紅鯉,一串氣泡過後輕快地消失。
心頭暢快, 他蹲下掬起一捧清澈池水, 飲了滿腔甘洌。
水是透明的, 他的身體也是透明的。男人覺得怪異,卻沒有細思。
此為何時?此為何地?此去何方?又有多重要呢?
心中有種莫名的安寧,他仿佛很久沒有休息過了,這安寧居然讓他覺得十分幸福——如果忽略心頭“麟岱”那兩個字的話。
他走一步看一步,直到遇見了一隻小舟。
它安靜停在水面上,兩槳橫放,等著人搖動。
小船內放著一枝蓮花,男人敢打賭,這是此處最美的蓮花。它纖長,柔美,含苞欲放,比他先前看到的任何一朵都要引人注目。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去勾那朵蓮。微風拂過,小船向遠處移了寸許,男人的指尖差已經觸到了柔軟的花瓣,偏偏因為這陣風,他與那蓮花失之交臂。
他有些惱怒,於是他起身,直接躍上了小舟。
水波輕晃,驚動了膽小的鯉魚。他得到了這朵蓮,可小船也開始移動。那船槳忽然落入池中,他還來不及拾起,就被帶著離開了原地。
好狡猾的船,是故意引誘他上來的嗎?
碧綠蓮葉被小船衝撞的東倒西歪,男人捂緊懷中的蓮花,免得他被無禮的蓮葉誤傷。
不知行了多久,小船停了下來。男人趁機上岸,懷中忽然一陣燒灼,他“啊”了一聲,掀開衣襟一看,那株美麗的蓮花居然不見了。
男人急了,脫下外衫檢查了一番,的確是不見了,像是融進他胸膛裡似的,蓮花瞬間消失,乾乾淨淨連一片花瓣都沒給他留下。
他失望地低頭,卻聽見遠處傳來孩童的哭聲。
男人被哭聲吸引了注意,他不再關注蓮花,而是撥開濃密的仙草,向哭聲的源頭走去。
那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團子一般蹲坐在地,只有三四歲那麽大。他捂著臉,哭得像隻被遺棄的小貓。
男人呢起了惻隱之心,他彎腰抱起小孩,問道: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在這裡哭?”
小孩打了個哭嗝,一撇嘴,淚水滾珠子似的從葡萄大眼裡淌了下來。
“我是蓮帝麾下戰神,他罰我去人間受苦呢。”
這麽大奶孩子說話居然一板一眼,路都走不穩還說自己是什麽戰神,男人忍俊不禁,道:
“蓮帝是你爹嗎?我去和他說說,替你求情。”
“真的嗎?”
小崽吸了吸鼻子,又看了眼男人。
“蓮帝不是我爹,他是我的主人,你待會見了他可千萬不要亂說。”
“走吧,小戰神。”
小崽拉著他的食指,莽莽撞撞地走向遠處的一棵白色大樹。
樹下坐著位身材修長的仙人,他從頭到腳都蓋著層流光溢彩的薄紗,隻余雙骨骼分明的手掌在外頭,靜靜地擱在膝蓋上。
他似乎注意到了二人,薄紗隨著他的動作而飄動——仙人扭頭,注視著漸漸走近的男人與小崽。
小崽瑟縮著躲到男人身後,男人抱拳,道:
“無意打擾,敢問仙人尊號。”
薄紗被吹得飄動了一下,仙人清冷的聲音泛起回響。
“楚佛諳,你終於來了。”
————
“你從哪裡找到我師兄的?”
“關你什麽事,再嚷嚷我給你丟出去!”
“你……”
麟岱是被一陣嘈雜的爭吵聲驚醒的,他轉動眼珠,瞧見了正大發雷霆的鄧陵鈞。
少年人弓起背,好似怒氣衝衝的豹子。
鄧陵鈞身前,是許久未見的小師弟——鹿一黎。
兩人不知為何吵得面紅耳赤,麟岱往懷中一摸,發覺瓊牙不見了,於是他掙扎著起身,道:
“我的狗呢?”
“我在這呢麟岱。”
鄧陵鈞上前正欲握住他的手,卻被鹿一黎一腳踹飛。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慢吞吞道:
“師兄,我是鹿一黎……”
麟岱歎了口氣,“我知道。”
瓊牙掀簾而入,麟岱眸光一亮。
“瓊牙,你沒事吧?”
瓊牙搖了搖腦袋,將藥碗遞給麟岱。
“主人,快趁熱喝。”
麟岱推過藥碗,又看向床邊呆立著的二人,還是點頭道謝。
“多謝二位師弟,這裡是?”
“酒樓而已,師兄在此歇腳,有什麽事便與我說。”鹿一黎搶著回答,還將鄧陵鈞向後擠,不許他在麟岱面前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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