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之明白他的打算。
東西早晚能拿回來,此刻玄門眾人齊聚,正在大廳中開著會,而他的審訊時間在三天后,所以他們至少要兩天,才會完全結束會議。
此刻,正是所有人最松懈的時候。
蘭亭不急,序之也便不急。
劍靈站在青年床邊,視線堪稱柔和地描繪著對方的面容,便聽青年並未睜眼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序之認真道:“主人的氣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青年的魂魄在陌生的軀體中蘇醒,即使那氣息已經削弱過千萬倍,序之也能在遙隔千裡之外的地方,感受到他的存在,並且不遠萬裡奔赴而來。
“哼。”青年笑了一聲,隨後朝劍靈伸出一隻手來。
對方的手瑩潤而骨節分明,在劍靈的視線之中,仿佛在發著光,他問:“……主人?”
隨後對方伸手一拽,將高大的劍靈拽到身邊坐下,緊接著後背就自然地倚靠過去,後腦杓枕在胸膛處,打了個哈欠。
他的虛弱並不是裝的,神降對他來說消耗太大,此刻等房間內再無旁人了,身體中的疲憊就席卷而來。
從前蘭亭不會放任自己被睡意完全侵蝕,但現在有了他的劍,緊繃的神經便瞬間松懈下來,任憑自己睡了過去。
劍靈即使化作了人形,身軀也堅硬不似活人,序之的胸膛如鐵,其實並不適合充作枕頭,但蘭亭枕上去後,卻從未覺得自己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放松。
等青年呼吸漸輕,序之才恍然從僵硬的狀態中回神,從他的角度看下去,青年白日總是裝著諷刺的眼睛,被遮在睫毛落下的陰影中,一張臉更加令人忘懷。
序之的雙手顫了顫,抬起來想要碰一碰失而復得的人,但最後卻只是懸在青年上空,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對方冰涼的五指緊緊攥住他的手掌,然後將他的手帶下去,放在臉上。
“感受到了嗎?”蘭亭閉著眼道,語氣很輕。
“我在呼吸,我還活著。”
第77章 首發晉江文學城77
被關進來的第一天,有人登門。
來者白發蒼蒼,是個身形佝僂的老人,他什麽也沒說,只是看著蘭亭的樣子,惶然中神色大駭,道:“像、太像了!”
說完便因為情緒激動,彎著腰一連咳嗽了許多聲,仿佛連肺都要咳出來。
蘭亭靜靜看著他,並不出聲,等那老頭自己緩過來之後,聽對方問:“小子……我看過你請神的回溯。”
他姿態佝僂,甚至有些直不起腰,仿佛僅差一步就能邁進鬼門關,但眼神卻銳利清醒。
老頭道:“你可知,你當時請的是哪位神明?”
聽到這句話,蘭亭才終於有了反應,他視線輕輕掃過,隨後緩緩笑起來。
語氣很冷,說:“不是什麽神明。”
“只不過是一個早就死了的人而已。”
這句話,令對方神色慌張,臉上的表情幾乎是瞬間,就變得駭然起來。
但老頭什麽也沒有繼續說,只是抖著手,匆匆離開,隻留給蘭亭一個充滿忌憚的眼神。
第二天,先來的卻是薛寧光。
說實話,蘭亭確實沒想到,在那群人之中,先來看他這個嫌疑人的,會是薛寧光。
穆椿跟蘭亭自小一起長大,感情很深,而歸鶴藏跟蘭亭多少也算是一起經歷過生死,他們來看蘭亭十分合理,但薛寧光和他們不一樣。
他們不過只有幾面之緣,話也沒說上兩句,而薛寧光這個人單從面相來看,就知道他性格溫和板正,嚴於律己,不像是會跟嫌疑人相處過深的樣子。
但他偏偏是第一個來的。
隔著一扇門相望,薛寧光看著姿態閑適的蘭亭,也有些驚訝。
“看來是在下多慮了,蘭道友比我想象中,內心要更加強大。”他如此感歎。
“過獎。”蘭亭歪頭道,“你來做什麽?”
他問:“玄門那群人給我定了什麽罪?”
他說得很篤定,沒有問定沒定罪,而是定了什麽罪,就像是知道玄門之中,有人會一直緊抓著他不放。
薛寧光作為親身經歷了這兩天會議的人,心情尤為複雜。
那天讀懂青年的唇語之後,他心中便埋下了一個名為動搖的種子,在之後參與會議時,其中有人像是私下裡早已串通好了一般,無論他們三人怎樣替蘭亭辯解,無論那所謂的證據有多蒼白,他們都一口咬定,蘭亭必定是異端。
他們明白這是不對的,但薛寧光他們不過只是年輕一輩的弟子,人微言輕,只能越爭辯,越心驚。
薛寧光此刻站在蘭亭面前,只是抬手彎腰,朝青年俯首作揖,語氣抱歉:“……對不起。”
在桐城小學的事件中,玄門唯一的損失,就是他龍虎山死了三個弟子,但薛寧光知道,如果不是蘭亭出手,整個玄門會更加元氣大傷。
他不懂玄門中長輩的心思詭譎,只是在這一刻,作為一個跟蘭亭相處過,並且被他所救的人,他為自己沒能還青年清白而愧疚。
還有,也為想要將青年踩死的那些人中,有他龍虎山長輩而愧疚。
蘭亭眨了眨眼睛,卻又理解了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像薛寧光這種自小學習君子之道的天才,總是容易自省。
會因為傷害了別人感到愧疚,也會因為沒能救下別人感到愧疚,即使有很多事情非他所願,甚至因果與他無關,也會令他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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