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引素:桃氏……怎麽知道將軍是流落在外的王子?
——不對勁,很不對勁。在楊戟和桃氏之間,好像還有一個人藏身在暗處。
楊戟說是上次被李鏞派出關,打了敗仗,被桃氏俘虜。對方看他容貌與同族相仿,就多問了幾句,結果就確定了他生母的身份。
這種巧合,聽上去有些因果輪回報應不爽的意思,可細細想來,卻是漏洞百出。
他正醞釀著該怎麽問才能不讓楊戟疑心,柳鷙的聲音就插了進來:我姐怎麽辦啊?
楊戟看向遠處的柳鷙:我不知道。
下一刻,誰也沒看清一切是怎麽發生的,楊戟整個人飛了出去,好像被看不見的巨石砸飛的一樣。侍衛去救楊戟,張引素撲向柳鷙,阻止它真的做什麽。
不能殺楊戟——內奸絕對不止他一個,殺了楊戟,線索就徹底斷了。
他按住柳鷙,低聲道:你這具身子還想要不想要?!
柳鷙幾乎到了極限,每次動用汙穢之力,身體都會開始嚴重崩散。剛才攻擊楊戟的那一下,讓它的右手掌徹底碎了。
柳鷙冷笑:我又不怕死。
張引素:你死了,我能活?
他這話的意思,指的是桃氏會因為柳鷙的異樣而懷疑自己;但它顯然誤會了,渾濁的眼睛看著他轉個不停,好像很開心,只差搖尾巴了。
那邊,楊戟被扶起來。還好,因為被柳烏的事分心了,他沒懷疑柳鷙。
大軍今夜連夜做繼續攻城的準備,桃氏的將領讓他去議事。但楊戟還是絕對和張引素說沒說完的話。
楊戟:我會重用你的。我在桃氏的地位,並不如你想的那麽高。
他是被迎回的王子,族內的幾名大將都只是將他當作象征,讓他去振奮軍心。其實這幾名大將中,也有人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王子。
楊戟需要幫手。就像當年剛剛扳倒李眠的李鏞,需要張引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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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衣聽說楊關的消息之後,頭有些暈。也算是經過大場面的人了,愣是品味出了幾分昏天黑地。
自己現在是兩頭不討好,別說論功了,能不被楊家牽連都算不錯了。
阿泛去長蛇谷關送消息給李寒,回來時已經深夜了。多日奔波,原本清靈的眉目,似乎褪去了許多雲霧,變得銳利起來。
——李寒知道消息,反應也和春衣差不多,毛都要炸了。至於春衣柳烏私自調兵出關之事,在此時簡直不值一提。
桃氏打算憑地道攻城,很蹊蹺,沙地很難挖地道,桃氏又不擅長建造工事。李寒的判斷和張引素相似,都覺得是桃氏放出的假消息,用來檢測己方有無內奸,以及分散守城兵力。
如果李寒真的把兵力集中於提防地道,不僅分散了寶貴兵力,還等於告訴桃氏,這邊在那邊也有暗樁。這樣一來,新加入的張引素處境頓時危險萬分。
一石二鳥之計,簡直老謀深算。
柳烏遞了清水給阿泛。大漠水源稀少,他來回傳信,雙唇都有些開裂了。
阿泛問:女公子打算去哪邊?
楊關已死,春衣留在關外尋人已無意義,大概是會回長蛇谷關的;至於柳烏……
她若想走,阿泛下次可以想辦法送她去桃氏大營附近;她若想回,就跟他們一起回。
她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也是人之常情,乍然聽聞這樣的驚變,人很難立刻在情義之間做出抉擇。但柳烏希望阿泛能替自己傳個信物給楊戟,交給他自己的香囊。
柳烏希望楊戟若看到這個香囊,就能回來。
夜已深了。
阿泛梳理滿是風沙的長發,思索片刻,索性用短刀將它削短到了耳下。
春衣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做什麽?你瘋啦?好好的頭髮。
阿泛丟開那束長發,那人伸手抓住一縷,收入袖中。
阿泛:大漠中這樣方便,再說,以後也能留長。
阿泛:先生休息吧,我再替女公子跑一趟,想辦法把東西遞給公子。
他很累了,春衣看得出。就算是桃氏的人,也很難從早奔波到晚,穿越大漠傳遞消息。
春衣:明天也一樣。
阿泛小心將香囊收入袖中:說不定楊戟看到了它,明天就回來了。
他跨上馬,再度出發。月夜寒漠,輕塵飄散。阿泛忽然聽見後面也有馬蹄聲,回頭一看,是春衣——那人還是舍不得他一個人來回,決定陪他一同。
兩匹馬越過月光和夜影的交界,他懷中的香囊,在風中留下一路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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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鷙睡著,身子軟塌塌的,黑影像是破袋子裡流出的水,淌得到處都是。細肢成了一條條小溪,匯流向張引素,如同尋找熱源。
它的意識還在張引素腦中輕響: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呀?
張引素:想家了嗎?
柳鷙:不找到那個內奸,我們是不是不能回去啊?
張引素:不,能的。找得到就找,找不到,換其他人找。
他以前對這些很執著,一定要把事情做到水落石出才肯罷休。因為父親就是這樣教他的,世家子弟們就是這樣做的。
遇到柳鷙之後,又覺得,其實人和汙穢一樣,是有很多種模樣的。有老謀深算但深愛發妻的丞相,也有看起來無情其實很純良的禦皇。
人披著人皮,模樣很難看清,實在不必執著於自己堅信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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