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塗山時我曾入夢,見得塗山封山結界,”事關塗山,淙舟聲音依舊清冷,卻也帶了波瀾,終不似往常,“那結界封著的不只是塗山,還有一個鎖魂陣。”
方才還在猶豫,話到嘴邊時淙舟卻又說的果斷,短短數十個字如雷一般劈的松苓魂都要碎了,他站不穩,向後踉蹌一步。
“哥哥…哥哥莫要誆我,”松苓險些不會說話,斷斷續續的從舌尖擠出,“莫要誆我…”
“塗山周圍可有湖泊?”淙舟問道。
松苓茫然頷首:“有,不少。”
塗山靠近闌海,北臨丹穴山,別說是湖泊,就是那丹水也有一支流經塗山,聚成不大的一窪,松苓兒時常去那處。
“那便…不會誆你。”淙舟揉揉松苓的發,想要安撫面前驚惶的狐狸,卻被松苓垂首躲開。
多大的仇怨?
好歹毒的心腸。
他塗山到底做了什麽要遭受這些?
松苓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滿山的紅楓在他眼裡變得扭曲,那是塗山上被血洇紅的土地,是是數萬受牽連的生靈,是鎖魂陣下百年不得轉生的亡魂。
夕陽好冷。
“松苓?”淙舟面露擔憂,面前的人雙唇都褪了血色,眸光渙散,直愣愣的望著虛空。
松苓聞聲下意識抬眸,他看著淙舟,雙目依舊是散的,他輕聲道:“無事…”
聲音飄在虛空,一陣風過來就散了。
白尾鷲難得安靜,它看著狐狸,像是知曉了狐狸為什麽不開心,這份不開心會感染鳥,惹得它也不開心。
它偏頭蹭了蹭竹韻,竹韻也難得的沒有把他扔出去。
竹韻現在才是一團亂,他抱著最後一絲希冀盼著這鎖魂陣與他師尊無關,畢竟鎖魂陣為世間極凶煞之陣,師尊慈悲,憐憫眾生,應當不是這樣的人。
“誰布的陣?”松苓緩過勁來,“塗山一族,千百年從不沾染世間事,怎會與人結下如此大的仇怨?非要山上千萬生靈不得安息才罷休。”
淙舟雙唇微動,似是欲言又止。
竹韻倏然間閃過一點靈光,他微子錯步,腳下枯葉一陣嘩響,他問淙舟:“你的九思呢?”
松苓聞聲回首,不過須臾又轉回頭來看著淙舟,封山之時他隻想著帶淙舟走,九思在何處早已顧不得,而今過了百年余,松苓竟是忘了這回事。
“對啊,”他摩挲著劍鞘,“你的劍呢?那時在塗山我只顧著尋你,並未顧及到你的劍,後來你醒了,我也忘了問…”
瞧著狐狸自責,淙舟一陣心軟,他微微躬身,抬手撫過松苓面頰,他道:“自責什麽?你就是問了我也記不得,若不是那日入夢,我也不會知曉我還有一把劍,”他盡力將聲音放輕放軟,“九思還在塗山,只是要取回來有些麻煩。”
“為何麻煩?”塗山這倆字就像是細長的繡花針,說一次,就扎松苓一次,“既然在塗山,那我駝你去取回來便可,往來也不過大半日,哥哥若是想,咱們即可就走。”
說著他拽住淙舟手腕,扭身就要往山林深處行。
“不急,”淙舟反手抓住失了魂的人,松苓而今這個樣子,實在是不宜遠行,“先把墨脫城的事解決,再去不遲。”
松苓沒再出聲,也沒有回頭,這陣法一日不破,墨脫城的疫病便會存在一日,他自是知曉淙舟的意思,便順著人,輕輕點了點頭。
白尾鷲飛了過來,落在松苓肩上,展開翅膀攏著松苓的頭,貼著人輕蹭,它的毛很軟,蹭的人又暖又癢。松苓倏地笑出聲,他回頭看向淙舟,像是一瞬間明白了為何淙舟總喜歡揉他。
毛絨絨的小東西,著實可以寬人心。
淙舟當然不知松苓想了些什麽,只是見得這人笑了,心下也松了口氣。
東方月明,西邊的晴日還未盡落,日月同天,實為少見。
“你倆在這兒乾瞪眼這陣就能破了?”竹韻看不下去了,抬手召回了白尾鷲,“還是說你倆打算在這山上過夜?天要黑了,這地兒可是連個能躺的地方都沒有。”
說著他沿著來路往山下走,墨脫城輕易進不得,山野林間也不好安眠,他打算先回既安過上一夜,主要還是為著淙舟,這人奔波一日,得尋個安靜的地方養養神。
聽著身後的人跟了上來,他才分出一分心神去琢磨今日的事,竹韻也是今日才得知淙舟並非全然忘卻,那一瞬瞬墜入的夢,無一不在提醒著往昔。
看樣子,曾經的淙舟應是知曉真相。
林中倏地躥出一隻野兔,竹韻拔劍,朝著野兔直丟過去,劍刃劃破了野兔喉嚨,兔子連掙扎都沒有就斷了氣。
“殘忍。”松苓瞧著,不禁怎舌。
“殘忍?”竹韻拎回兔子,胡亂的在湖裡涮淨了血,也不管血水滴答,一把塞進松苓懷中,“這不是看你受了刺激,給你弄隻野兔補補,真是不識好人心,你倒反過來說我殘忍。”
白眼要翻上天了。
血水染了袍袖,暈開大片淺紅,松苓格外嫌棄的拎著兔子耳朵,手伸的老遠:“可不就是殘忍,淨澤君殺生呢。”
竹韻腳步一頓,白尾鷲被他晃了一下,險些翻下來,這稱呼也不少人喚,可每每從松苓口中出來總是那麽不對滋味。
“師兄為你下了那麽多次廚,你怎的不說他殺生?”語氣漸冷,竹韻有些後悔方才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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