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沒有,”松苓裝作凶狠模樣齜了齜牙,又抱著淙舟的手將腦袋搭了上去,“就是一身毛而已,才不會吃醋,哥哥要是喜歡,等哪日哥哥跟我回塗山,我拔長離的毛給你,尤其是他的尾羽,長長一根,特別好看。”
抬眼間松苓瞧見了淙舟小臂上那兩朵漸消梅花,登時起了些興致,他把爪子泡進熱水中,整隻狐趴在了人胳膊上,左右淙舟托的穩,也不會讓他淹著。
“青鸞的尾羽珍貴,輕易拔不得。”
松苓抬起熱熱的爪子,又在淙舟身上燙下兩朵梅花,他咂咂嘴,輕聲道:“說笑而已,神君真的好正經。”
淙舟笑笑,這澡洗的鬧騰。
中秋說來來的也快,松苓正趕上了這熱鬧,中州城小,遠不及大都,松苓約摸著長離應當會來尋人,他拔下尾巴尖上的一撮毛,又掐了個決,留了一絲氣息在上面。
他將那一撮毛埋在城門口禿了的垂柳下,拍了拍身上的土,拉著淙舟往不遠處的山中行。
耳朵隱了去,墨發被一根木簪虛虛的束在腦後。
“我馱你回大都,咱們去過中秋。”松苓眸中閃著星,他初入凡世,對這凡間的年節自是期待萬分。
“我帶你去。”淙舟揉揉松苓發頂,話音未落九思就要出鞘。
“誒不用,”松苓錯布攔在淙舟面前,抬手將九思按了回去,“做什麽要勞動九思,我馱你去呀,哥哥還沒見過,你的小狐狸可是好看的很。”
也不知夜夜用尾巴纏著人,一個勁往人懷裡鑽的是誰,更不知每夜沐浴時鬧人的是誰。淙舟無奈一笑,小狐狸好看,他是知道的。
“嗯。”他輕輕頷首。
松苓得了首肯,倏然展開笑顏,他松開了九思,蹦躂著進了山林。這處林子人本就少來,今兒中秋,百姓更是歸家團圓去了,故而松苓不在束縛,狐尾似秋菊,盛開在百花凋敝的林中。
淙舟眼看著林中起了風沙,枯葉打著卷,伴著陣陣哨音遮了天。接著一聲微弱的獸吼蕩動了山崗,敗葉枯枝隨波蕩去了遠處,積葉下的泥地露了出來,就連石頭都沒留下半顆。
松苓不願擾了人,壓著那聲吼,他緩步邁出了樹林,一旁低矮的灌木應聲折斷,地上留下了鬥大的爪印。狐尾迎著山風飄蕩,一身赤色絨毛順著風傾倒,映著熾日,泛出如麟波光。
淙舟仰首看著面前的赤狐,他抬起手來,山風繞指而過,松苓會意,垂首抵上了淙舟的手,他合上狹長的眸,微微歪了歪頭。
“好看。”淙舟摸著狐狸的面,那層絨毛著實柔軟。
松苓笑出聲來,他甩過一條尾巴來,將淙舟卷到背上,他並未松開人,而是將人牢牢護住:“哥哥坐穩了,大都不遠,只需片刻。”
“嗯。”淙舟應下。
身下是松軟的毛,隔著衣袍將松苓的溫度傳了上來,赤毛在淙舟指尖打著卷,此時的松苓與與夜裡的小狐狸實在不同,淙舟瞧著那蕩開的狐尾,只需輕輕一甩,便是山風陣陣,天雲盡碎。
松苓消失於天際,未曾見得一旁的小路上走過一書生,那書生背著個半人高的書箱,正要翻山進城,卻不想山裡猛地起了一陣妖異的風,這風來的又大又急,吹翻了書箱,帶著書生一同往山崖邊去。
書生嚇破了膽,驚聲叫著奔往一旁的巨石,那石頭也是長得巧了,立在一顆粗樹前面,正好擋了洶湧的風,也擋了松苓與淙舟的視線。書生放下書箱,抱著粗樹彎折的枝丫,探頭往林中看去。
這一看著實駭人,書生這輩子都忘不了今日這一眼,那樹林中竟生了數根赤色藤蔓,搖起了疾風。書生嚇壞了,他縮回巨石後,抱著膝瑟瑟發抖,身後的樹林又傳出了一聲低弱的吼聲,聽著像是什麽野獸。
書生壯著膽子又看了一眼,這一眼倒是沒那麽嚇人,卻也讓他開了眼界,方才那吼聲來自林中那隻巨狐,而那因著煙花錯看的藤蔓,竟是巨狐的尾巴。書生用力揉了揉眼,再看過去時,那巨狐已然帶著一山的風沙攀上了雲巔。
書生趴在巨石上愣了好久,直至面前風平,書生才敢從巨石後面出來,山林中路面平整,半個腳印都不曾留下,只有一旁折斷的灌木昭示著方才所見非虛,不論是那山風,還是那赤狐。
天上雲碎,遮不住光,晴日盡情潑灑,給這中秋添上些許暖意。書生怔愣的看著那灌木,直至雙腿發酸,雙目微澀,汗水順著鬢邊滴落,他才倏然發出一聲驚呼,接著猛地轉身,跑向了巨石後的書箱。
他隻覺自己見到了神跡,慌忙翻出紙筆,周邊無墨,他便咬破了手腕,沾血落筆。他太過於激動,執筆的手都在抖,他思忖良久,才在紙上寫下一串極為潦草的字。
今見神狐,通身赤,四爪如磨盤,形足以蔽日,九尾後躍,掃蕩四沙。聲如嬰啼,旁呼千層。
這張紙被他小心疊好,揣進了前襟。
——
行至大都時還未至晌午,松苓選了一處稍遠的山崗,將淙舟穩穩放下,又披上了那身赤紅衣裳。
“走,”松苓興奮的過了頭,還未站穩就拉著淙舟往大都去,“現在進城剛好趕上用午飯,咱們再尋一客棧歇上一會,夜裡好出來看熱鬧。”
話本裡講過,這凡間過年過節,夜裡才熱鬧。
淙舟依著松苓胡鬧,任人牽著他的手一路奔下山去,眼前的紅裳隨著步伐跳動,那白膩的腕躲在寬袖下時顯時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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