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苓貪戀身上的那片溫熱,遲遲不願睜開眼,它早醒了,就在淙舟折騰寢被的時候。它本想上前看看去,誰承想被子咬的太死,一根線勾在犬齒上,疼的他險些嚎出來。
隻得作罷,等著淙舟來救。
它聽著淙舟演算,知曉他的疑慮,又看著淙舟探入氣海,尋得他曾留下的印跡。
淙舟的懊惱快要將松苓淹沒,自淙舟醒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人將情緒外泄的如此徹底,許是這懊惱太過於強烈,衝破了冰原,潤化了雪,終是叫那山崩於前亦無所動的人有了裂痕。
這人想錯了,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
不要懊惱。
松苓輕輕拱了拱淙舟脖頸,深夜中的眸子潤了燭光,竟是要比那燭還亮。
我自甘願。
它跳下床,尋了一圈也不曾尋到紙筆,遂放出利爪,抬爪在床架上留話。
細碎的木屑卡在指縫,松苓甩了甩爪子,可總有幾多藏在毛中。淙舟睡的安穩,卻也睡亂了衣袍,袍袖垂於鞋凳,虛虛的搭在鞋上。
松苓像是找到了合適的布巾,將爪上的木屑悉數擦在寬袖上,它動了動毛爪,沒了刺喇的感覺。
不錯,這衣裳甚是好用。
松苓看著淙舟的睡顏,歪頭笑笑。
仙君就是仙君啊,睡著了也這樣好看,它像是在看珍寶,越看越近,越看就越移不開眼。
它輕輕舔了舔仙君的唇角,像是要留一些這人的味道。
松苓將那玉牌拽下桌案凌空叼住,推窗步入夜色中。這窗著實該換,聲響之大似是要將這客棧所有人吵醒。它眸中帶著驚詫,扶著窗回眸看了看淙舟。
淙舟沒醒,就連衣袍還是方才被擦過的樣子。
松苓松了口氣,探出窗去,甩尾勾住簷下木梁,將那窗以不可見的速度緩緩關上,為了不吵著人,它呼吸都放得極輕,尾巴都要麻了。
真要狐命。
窗上透出幽幽的光,松苓盯著窗許久,倏然發覺自己留話留在了床腳,這窗不好再開,也不知淙舟能否看得到。
它說三日歸。
它說務必等我。
第8章 長離
塗山居東,倚靠闌海,沿海北行百余裡,為丹穴山,其上多金玉,有丹水出,向東南注於闌海。
一聲嘹亮清啼繞於山巔,一隻青鸞自山穴中直衝雲間,周身百鳥相隨。它懸立雲頭展開翅膀,遙遙望著南邊盛景不再的塗山。青鸞左踝上束著一道枷鎖,隨著它振翅不斷發出聲響。
封山結界閃著金芒,如雷電般劃過結界八方,不時還能聽得細微的嗡鳴,每響一聲,都叫那枷鎖又緊一分。
像是陷入回憶,它眼中滑出清淚。
倏然間,塗山腳下閃過一道赤影,青鸞翅膀驀然一頓,緊接著向著那赤影俯衝而去。
百鳥相隨。
振翅聲響徹天際,就連雲都覺得吵鬧,天穹霎時暗了下來,金烏像是被催回扶桑。
松苓見著這陣仗,猛的被嚇了一跳,它想往回跑,可那隻青鸞已然衝到身旁,兩爪一用力,就將狐狸抓上了天。
“長離——!”
松苓驚呼出聲,口中玉牌掉了下來,它用前爪撈,用後爪去夠,可怎麽也擋不住那牌子往下掉。好在還有那百鳥,兩隻蜂鳥一隻銜起玉牌一頭,將那牌子托了起來,蜂鳥振翅猶如百蚊侵擾,擾的松苓頭痛耳鳴,松苓自小就不喜歡這種鳥。
“你放我下…”
青鸞倏地仰頸啼鳴,猛的扇動翅膀直飛丹穴山山穴。
“…去。”
松苓被風猛的灌過喉嚨,最後一聲只在喉中滾了一遭,它眼睛睜不開,魂都要被嚇飛了。
它癱在天上,任憑青鸞帶它飛的橫衝直撞。
松苓隻覺下半輩子都要過完了,青鸞穿過一處水簾,將狐狸放在一處寬台上。
“長離…”松苓抖落山水,將身前吧毛抖的蓬松,他蹲坐在寬台上,怒視著一旁的青衣男子,“長離…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要吊著我到處飛!我怕高!”
它磨著牙,仿佛口中咬著的是那隻青鸞的脖頸。
長離頓時顯露出些許無措,他見了來人太過歡喜,早已忘卻那勞什子的怕高。他上前邁了半步,抬手想揉揉松苓的頭,可下一瞬他又收回手來,緊緊攥著衣袖半回了身去。
“抱歉…”他低聲道歉,負手側立於寬台旁,長離止的住手,卻止不住眸子總往松苓身上瞟,“你怎麽來了?”
他費勁全力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稍平靜些。
“我找到我尾巴了,”松苓從不迂回,開門見山,“我來找你接尾巴。”
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長離聞言扯出一絲複雜的笑,既有來人的歡喜,也有個中苦澀摻雜。他輕聲應下,不再言語。
蜂鳥穿過水簾,將那牌子送了進來,松苓聽見那扇翅膀的聲音就頭疼,它不明白為何這隻大鳥總要養著這兩隻小東西。
不吵嗎?
它往後退了退,後方就是懸崖,它隻得抻著脖子躲著蜂鳥。
“去備身衣裳來。”長離吩咐蜂鳥。
松苓收回脖子,朝他笑笑,道了聲:“謝謝。”
長離拂袍坐在寬台石沿上,望著懸崖外橫生的枝丫,蒼穹被彩雲渲染,常有鳥雀在雲中穿梭。
“你我何須如此生分…”他裝作不知,掌心輕輕塞進狐尾下,靜靜托著那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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