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皇后的確認,柳鬱心頭憋悶,隱在袖擺下手緊緊握成拳,最後卻只能卸力地松開。
“此時說來話長,”皇后微微歎氣,朝柳鬱問道,“鬱兒可聽說過先朝右相,余相?”
柳鬱點點頭:“自是知道。”
大齊本有左右二相,如今的曹相便是左相,皇后口中這位余相則是右相。
皇后回憶道:“先帝駕崩那年南方水澇,余相被曹相黨羽彈劾貪汙賑災銀兩,闔府上下被下獄後不久先帝便薨了。在曹相的操作下,此案草草了結,余相府上被抄家流放,未及笄的女子充入教坊司。”
此事柳鬱也有所耳聞,朝中之人心知肚明是曹相黨羽陷害余相鏟除異己,但先皇病危曹相勢大,余相一方無力反抗,最後落得抄家流放的下場。
“蓮兒是余相的小女兒,”皇后繼續道,“自幼與我一同玩耍,那年她才十歲,我便從教坊司那裡把她要了過來,帶入承乾宮照顧。
“過了幾年,有一回中秋陛下來承乾宮時無意間見到蓮兒,當夜便臨幸了蓮兒,又賜下這支喜上梅稍釵。本想著蓮兒如果能得陛下青睞,或許日後可尋機會為余相翻案,可誰知曹貴妃得知此事後竟想毒害蓮兒。”
說到這裡,皇后神色哀傷,緩了緩才道:“那年,曹貴妃所出的大皇子才兩歲,陛下並未立太子,曹貴妃便暗中對承歡的妃嬪下毒手,就連……”
皇后語聲哽咽,兩行清淚從頰滑落。
就連她的三皇子也沒逃過曹貴妃的毒手,可曹貴妃總不會親自下毒,每回后宮出事,等查到下手之人時已經是死無對證,曹相勢大,就連皇帝也不能奈何曹貴妃。
見皇后想起夭折的三皇子,柳鬱只能默默安慰。
皇后擦掉眼角淚痕,擺擺手繼續道:“當時時日尚短,無人知曉蓮兒是否懷有龍嗣,我護不住蓮兒,便讓人尋了一具和她身量仿佛的女屍替她,趁著她的房間走水派人偷偷將她送出宮去。
“只是事情走漏風聲被曹貴妃知曉,她便不依不饒派人追殺蓮兒,後來蓮兒逃到清州府地界時曹貴妃派去的刺客已被誅殺殆盡,手下見蓮兒被一名書生救走後便回來複命。我怕曹貴妃安排的眼線從我這處得到蓮兒的下落,從此便和蓮兒斷了聯系。”
皇后說完看向柳鬱,有些急切地問道:“鬱兒是從何處得到這張圖紙的,可是有蓮兒的下落?”
柳鬱神色暗淡,隻道:“余娘子已經亡故數年。”
皇后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沒曾想當年費盡心思想保住這位手帕交,最後故人卻已經撒手人寰。
“那鬱兒可知……”皇后本想追問余娘子是否留有血脈在世,卻見柳鬱神色鬱結心不在焉。
柳鬱年幼時母親病故,皇后便時常把這個同胞幼弟接入宮中照看,說柳鬱是她一手帶大的也不為過,對柳鬱自是比別人多了解幾分。
皇后如今見柳鬱這般低落,再聯想起從安王那兒聽到的話,立刻便反應過來:“那位秋秀才……可是蓮兒的孩子?當年那位救走蓮兒的書生就姓秋,算算年月,若是蓮兒的孩子也該和秋秀才差不多年歲。”
柳鬱微微點頭,閉了閉眼,片刻後才道:“他昨日收到清陽縣來信,秋家有兩口人誤食毒蕈身亡,他懷疑是有人暗害所致,我見隻那支喜上梅梢釵像宮中之物,所以前來找皇后求證。”
皇后聽完面色嚴肅,立刻便想到是曹貴妃的人下的毒手,忙追問道:“那秋家可還有人在?”
柳鬱搖搖頭:“他爹娘就是被見財起意的秋家長房所害,清陽知縣已經結案,秋大被判秋後問斬,他也早與秋家斷親。”
“我要是沒把蓮兒送出宮,她是不是還能好好活著……”皇后默默垂淚,沒曾想她把人送走後竟是這般坎坷,片刻後,皇后忽然緊張道,“那孩子是蓮兒所出,年歲又如此巧合,前些日子陛下又提過那孩子兩句,曹貴妃定不會放過他的。”
柳鬱眉頭緊鎖:“我與他回京時在路上遇伏,刺客有兩撥人,一方是大皇子的人,另一方尚未查到背後之人,我懷疑那時曹貴妃已經知道他的存在。”
皇后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曹貴妃竟還在派人尋找一個不知道有沒有懷上龍嗣的女子想要斬草除根,她不禁膽寒。
“得想辦法保護好那孩子。”
“皇后且放心,”柳鬱保證道,“我會保護好他。”
皇后見柳鬱神色堅毅眼中卻鬱結不散,猶豫片刻後,終是下定決心道:“鬱兒,你若真心喜歡他,阿姊不會攔你。先不說那孩子是不是龍嗣,就算是又如何?只要你二人真心相悅,他便是那位秋書生的孩子。”
柳鬱聽到皇后的話瞳孔微縮,低聲道:“此話皇后切勿再提。”
皇后見柳鬱如此嚴肅,隻搖頭道:“你又怎知他不想一輩子都做書生的孩子,做書生的孩子至少能活得自在些。”做皇帝的孩子,指不定能活到哪日。
人人都說皇位好,可皇位下的血海屍骨又豈能看盡?
秋羲起床更衣洗漱後聽下人說柳鬱一大早進宮去了,便獨自在屋裡用過早飯,沒一會兒,安王府那邊派人來請他去王府參加芙蕖宴。
安王府和柳府緊鄰,兩府花園中都有一個荷花池,這兩個荷花池的池水是相通的。
今日的芙蕖宴就是安王邀請國子監的監生們來賞荷的,秋羲進入安王府後便直接被下人帶去後花園那邊,此時已經有十數名監生在花園裡遊玩,不乏有吟詩作畫的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