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灑在高座上仙尊垂順的銀發上,為那層俊美的輪廓鍍了層朦朧的金邊,方才正襟危坐的仙尊托著下頜,微微偏著頭,目光從低垂的長睫間漏過來,似與他相撞了一瞬。
溪蘭燼遲鈍了一秒,才立刻又低下頭,心跳得很快。
錯覺吧,謝拾檀分明是在看藥峰的方向。
幾個小弟子在一隻仙鶴的指引下,停在了江浸月身前。
江浸月沒骨頭似的靠在椅子上,笑吟吟地搖著扇子,非常有興致地打量著他們,光明正大地把視線落在溪蘭燼身上。
溪蘭燼回憶了下昨天去找他的那個師兄說的規矩。
他們這個輩分的小弟子,在這種場合見到門主,得跪下來行叩禮。
雖然很不樂意,但為了不讓自己太突出醒目,溪蘭燼還是能伸能縮地一拂衣擺,準備跟著其他人一起跪下來。
看到他們的動作,方才還自自在在的門主突然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噌地坐正,揮出一道勁風,攔住了面前這幾個小弟子跪拜的動作:“咳,跪拜就不必了。”
察覺到身邊那道帶著警告的刺寒視線挪開了,江浸月搖了搖扇子,感覺很冤枉。
都不用謝拾檀警告,他也不敢讓溪蘭燼跪啊,在考試中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就罷了,讓溪蘭燼對著他叩拜,也不怕折壽了。
江浸月又咳咳兩聲,斟酌了下措辭:“聽連長老回話,你們幾個在祥寧村都有不錯的表現,尤其是一個叫溪十的小弟子,表現甚佳,站出來讓我看看?”
溪蘭燼不情不願地挪了一步上前,裝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惴惴不安樣,壓低聲音,怯怯地開口:“弟子溪十,見過門主。”
開口的時候,他能明顯察覺到,自己被一道清淡的視線籠罩了。
謝拾檀在看他。
……
邊上風景好著呢,能不能看點別的啊謝仙尊?
江浸月表現得十分慈祥,問了溪蘭燼幾個問題,都是些關於修煉的,溪蘭燼被謝拾檀盯得掌心都在冒汗,故作天真愚鈍,回答得亂七八糟。
周圍看過來的其他長老暗暗搖頭,外門弟子本就多是莠草,就算選拔進了內門,也基本都是排在最末尾的那些,並不出眾,在壽元將盡前,能結嬰都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
這個小弟子看來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門主怎麽就對他格外看重一分,叫上來親自詢問這些問題。
倒是有個長老沒有移開視線,瞅著溪蘭燼琢磨了下,決定等會兒把他收入門下。
他這一脈不如其他峰熱門,都是教些劍法、符法、陣法、丹法之類的,教的是雜學,內門弟子大多不樂意過來,人才十分凋敝,能多個弟子來乾雜活也是好事。
周圍所有人心思各異,身後同行的弟子們羨慕瞅著溪蘭燼,嫉妒他能有此等殊榮。
只有溪蘭燼格外煎熬。
問完了嗎?他好想走。
終於,江浸月悠哉哉地又問了個“平時修煉時可有感悟”這樣無意義的問題後,旁邊靜坐良久,即使不開口存在感也極強的謝仙尊不鹹不淡地開了口:“魔嬰啼哭,眾人皆暈,而你能扛住眩暈將其擒住,修為底子不錯。”
熟悉、卻又不是那麽熟悉的聲音落入耳中。
熟悉是因為,謝拾檀的聲線和小謝一樣,清冷如玉石迸濺,不熟悉則是因為,那道聲音比少年時顯然成熟了幾分,多了點磁性低沉的質感。
溪蘭燼的心弦顫了顫,聲音小小的:“多謝仙尊……”
“魔氣降臨,其余人惶惶不已,只有你面不改色,心性不錯。”
溪蘭燼的話還沒說完,又聽到謝拾檀開了口,頓時有點發蒙。
什麽意思?
謝仙尊什麽時候這麽會誇人了?
溪蘭燼試圖再次道謝,話剛到嘴邊,謝拾檀又開了口:“大乘期威壓之下,眾人跪拜,唯有你仍能站在原地,定力亦不錯。”
溪蘭燼:“……?”
啊?
小謝在說什麽?
他是不是喝醉了?
溪蘭燼徹底蒙了,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忽然遞過來一隻手。
修長如竹,在陽光下,泛著玉石般冷白的光澤。
“願意拜入我的座下嗎?”
頭頂濺落來仙尊清清淡淡的聲音。
謝拾檀並沒有刻意收著聲,所以周圍所有人都能聽見。
話音落下,方才和溪蘭燼一樣懵逼的圍觀群眾全傻了。
沒聽錯吧?謝仙尊當眾誇獎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煉氣期小弟子整整三句之後,主動要收他為徒!
仙尊閉關照夜寒山幾百年,別說收徒了,連道侶都不見得想找一個。
此人究竟是撞了什麽驚天運氣,竟能得仙尊青眼?!
溪蘭燼的頭皮徹底炸了,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抬起頭,撞上謝拾檀的目光。
那雙色澤淺淡的眸子裡沒有別的情緒,毫無波瀾地望著他。
他一時難以分辨謝拾檀是認出他了,還是沒認出來,艱澀地開口:“弟子愚鈍,恐會讓仙尊失望……”
圍觀群眾更傻了。
多少人想拜入妄生仙尊門下而無門,別說是一個煉氣期小弟子,就算是煉虛、合體期的大能,也希望能得到仙尊的指點,說不定便能得到機緣,頓悟突破。
而這個小弟子居然隱隱拒絕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