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打算今夜將人最後玩弄一番,臨走時再以陸拾遺的身份羞辱他,笑話他癡心妄想,笑話他識人不清,這原本就是他看見燕遲第一眼,得知他將自己錯認成陸拾遺後最想要做的事情。
更不說他這些日子以來,為討好陸拾遺,還跟著別人百般貶損他季懷真。
那既然這樣,他就更應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叫他認清他最喜歡的陸拾遺其實和他最瞧不上的季懷真是一路貨色。
誰叫他季懷真向來睚眥必報。
可是——
可這小子這些日子偏又待他那樣好。
他今夜又偏要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看得季懷真鬼迷心竅,陰溝裡翻船,居然高抬貴手做了回善人,圓這他一個春秋大夢,隻讓他當跟仰慕之人一場露水姻緣,臨了鏡花水月一夢,好聚好散罷了。
誰知他偏要不死心地追上來!
“陸拾遺就好成這樣?睡完翻臉不認人也值得你這般牽腸掛肚。”
季懷真氣不打一處來,為自己難得一見的善心發愁,悔得腸子都青了,剛才就應該穿上衣服直接給燕遲一巴掌,罵他癡心妄想,再狠狠奚落一番。
真他娘的美色誤人。
“大人,到地方了,白姑娘在裡面等著。”
氣急敗壞間,馬車已到達清源觀下, 季懷真冷著面下車,站在車轅上,朝那近衛冷冷瞥去一眼。
“規矩都忘了?”
對方反應過來,立刻單膝跪下,叫季懷真踩著自己的膝蓋當腳踏。
背後燕遲已經追上來,長腿一掀直接側邊下馬,三兩步追上來拉住季懷真手腕。
“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哪裡惹你不……”
他話未說完,直接愣在原地,怔怔看著季懷真背後,火光衝天的清源觀。
一夜間翻天覆地,那上書“清源觀”三字的匾額被摘掉扔在地上,上面踩過無數紛亂腳步。黑夜凌厲冷風一刮,將火勢吹得更大,隨之從觀內飄出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鮮血澆在燒著的木頭上,又轉瞬間被大火烤過蒸發的氣息。
往日鍾靈毓秀之地此刻如同修羅煉獄,隱約間不知傳來何人哭喊求饒的聲音,又一一消散在風裡。
見燕遲看得呆住,季懷真忍不住心中一陣惡劣快意,他冷冷抽回手腕,一腳踩上清源觀的台階,回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燕遲:“既這樣想跟著我,那便跟著吧。”
“——只是,”他殘忍一笑,“別後悔就是。”
觀內,白雪早已等候在此,道士們衣衫不整地跪成一排,顯然是睡夢中就被人拽起,為首之人正是曾道長,正嚇得哆哆嗦嗦,胯間一片暗色,褲腳上沾著些黃色水漬。
季懷真還未靠近,就聞到一股腥臊尿味。
曾道長直跪在原地衝季懷真磕頭,嘴裡叫喊道:“陸大人,你饒了我,我招,我全都招啊!你饒我一條狗命,不是我,是我師兄,是我師兄說將那人生辰八字給……”
季懷真不耐煩地一勾手指頭。
他倒是無所謂被人聽到,反正今夜在場的人都要死,就是聽著聒噪,聽著心煩。特別是經歷過燕遲一事後,季懷真心中那股戾氣和施虐欲就更甚,隻想找人發泄。
不等他吩咐,已有近衛領命而上,將曾道長往地上一按,舌頭拉出,刀尖點著地一劃,只見熱血飛噴,曾道長抽搐著倒下,半截舌頭留在地上。
季懷真又命人折兩根樹枝,當筷子使,夾著那半截舌頭,捅到曾道長的喉嚨裡去,親自喂他吃下去。
“剩下的人,全都在這裡了?”
他視線凌厲掃過一圈,卻不見路小佳。
白雪面有難色,低聲道:“……給他逃了,待解決完這裡,屬下親自去追。”
季懷真一笑:“能從你手下逃出,也算有些本事,追上殺掉就是了,他那個師弟也一起殺掉,這二人知道太多,不能留著。”
白雪松了口氣,聽他這樣的語氣,就知季懷真今夜心情不佳,抬頭望去找到罪魁禍首。
不知何時,燕遲已悄然跟上。
觀內已少有落腳之處,目光所及之處染滿鮮血火光,燕遲不可置信地看著正殿前,正有人將屍體疊起,隨之一把火扔上去付之一炬。面前躺著的,是幾日前還滑頭賣弄的曾道長,此刻已奄奄一息,兩眼翻白,等燕遲路過,條件反射性地抓著他的褲腳,求他救救自己。
燕遲下意識避開,抬頭去看季懷真,只見他看向自己,露出一個帶有殘忍快意的微笑。
這一刻,燕遲突然覺得自己並不了解這個人。
曾今奉若神明之人此刻在他面前頃刻間原形畢現,這般心狠手辣,這般不近人情,燕遲難以接受,怔怔地看著季懷真:“你——”
他想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若是有仇,隻殺曾道長一個還不夠?何苦要以此殘酷手段滅人滿門?
這不是他多前年在上京遙遙一見,讓人如沐春風遐想萬千的陸拾遺。
可話到嘴邊,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了。
看著燕遲看向自己的眼神從熱切到質疑,又轉為失望不解,季懷真隻覺的真是暢快。他還嫌不夠似的,對著那群暫時幸免,卻命不久矣的道士解釋道:“他日陰曹地府相會,十殿閻羅前,你們找那姓曾的索命,誰叫他替別人辦了不該辦的事情,你們同門師兄弟一場,自當與他共同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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