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面色一僵,在原地站著不肯走,燕遲又一看他。
烏蘭冷笑一聲:“我本來就該跟著瀛禾回上京,不必非得自討苦吃,來這龍潭虎穴裡。”遂轉身走了出去。
燕遲頭痛地捏著眉心,季懷真看了半天戲,也大概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看來是燕遲有意泄露行蹤,等著韃靼主動來抓他。在這之前又差人將烏蘭送回上京,只不過被這小子半路逃了回來。
季懷真譏諷笑道:“怎麽兩年不見,他脾氣還是這麽大,這麽不長腦子。”
一句話不知又挑動燕遲哪根緊繃的神經,只見他猛地回頭,看著季懷真,忍無可忍道:“你說他?那你呢,可長腦子了?怎麽就被他三言兩語騙過來了?我已經網開一面放你走了。你又過來做什麽。白雪、路小佳,你的外……你的女兒,我都還給你了,你應當遠走高飛逃命才是,又回來做什麽!”
不等季懷真開口,就見燕遲眉眼壓下,冷聲威脅道:“若再敢說些救你姐姐這樣的鬼話,便盡管試試。”
第101章
一聽這話,季懷真猛地朝燕遲看了過去。
他跪在地上給人當腳踏,狼狽之態給燕遲看去時沒有生氣;見他完好無損,得知烏蘭對自己百般算計時沒有生氣,如今燕遲一句簡簡單單的鬼話,竟惹得季懷真無名火起。
他冷冷看向燕遲,譏諷一笑道:“如何就是鬼話了?”
季懷真氣勢不輸燕遲,步步逼近,一字一句道:“我問你,如何就是鬼話?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別的話可以說了,對你,對阿蘇爾那韃子,更沒有別的借口可以用了。這裡是何處,拓跋燕遲,我就問你,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何處。這是被人佔去的大齊皇宮,四面八方都是韃子,你我命懸一線,朝不保夕,你倒是說,你想聽我說什麽!我又該說什麽?”
燕遲面色發冷,情急之下,抓住季懷真的右手手腕,掌心被什麽東西一刺,稍有痛感,還來不及反應那是什麽,就被季懷真猛地甩開手。
季懷真壓低了聲音,猛喘了口氣,幾乎是帶著一股神經質的語氣,喃喃道:“我從來沒有忘記,我從沒忘記兩年前你在上京大牢裡是怎麽挺過去的……”
再多一個字,季懷真便不肯往下說了。
在這水深火熱,危機四伏的皇宮中,他季懷真惡人可做,屈辱可受,皮肉之苦可吃,唯獨一顆真心,再無半分勇氣捧到燕遲面前去。
一番話如迎頭一盆涼水,澆的燕遲也冷靜下來,盯著季懷真看了會兒,才恢復那冷若冰霜不為所動的模樣,仿佛方才情動失控只是二人的錯覺。
可他手背的青筋還緊繃著,是動怒時才有的反應;虎口有血滲出,是為季懷真出氣時狠勒鞭子所致。
燕遲緩了半晌,勉強忍下脾氣。
兩年不見,當真脫胎換骨,要是以前,哪怕被打得只剩一口氣,也要血與淚一起吞下去,固執地問季懷真一句為什麽,問他要上一句真話,可這恩恩怨怨催人成長,就連拓跋燕遲也學會了在季懷真話裡有話時不去刨根究底。
燕遲揉著眉心,頗為頭痛,沉聲道:“今日若不是我強行把你要來,你可知阿蘇爾會拿你當替罪羊,把你殺了以平息民憤。”
季懷真不在乎地笑了笑:“他是想把我用完就殺,卻不是現在,他還想靠我找出武昭帝的下落,他一日抓不到武昭帝,就一日睡不安穩。”
燕遲聽罷,移開目光,不知在想些什麽,往外看了眼,阿蘇爾還沒跟來,倒是烏蘭,失魂落寞地望向這邊,見燕遲看過來,又把頭扭了過去,卻是時刻聽著殿內二人的動靜。
季懷真突然問道:“你又來這裡做什麽。”
燕遲沉默半晌,才道:“如今臨安是韃靼的地盤,我與阿蘇爾各求所需,他要替我找陸拾遺。”
“是嗎,難道就沒有別的?”
燕遲漠然道:“若說於你聽,怕是就不管用了。”
“我這一來,可是打亂你計劃了?”
“季大人,”燕遲看了過來,眸色漆黑,情緒隻被季懷真逼得稍微失控了那麽一瞬,就又被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冷冰冰道,“你在算計什麽,又想從我嘴裡打聽些什麽,直接問就是。”
唯獨從骨子裡露出的倔強,不服輸的神態,從未變過。
季懷真喃喃自語:“我想問什麽?”
燕遲心中有氣,滿肚子從季大人身上學來的尖酸刻薄,只等著學藝不精地賣弄一番,讓這嘴硬心冷的季大人也碰壁才好。
可下一刻,季懷真卻忡怔著,盯著地上,脫口而出道:“……蒼梧山上的雪化了嗎。”
燕遲的手猛地握緊,定定地朝季懷真看了過來,緊繃的身體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莫名詭異,似是頭餓了很久的野獸,正在將季懷真撲倒撕咬與放他一馬這兩個有著天差地別的抉擇中猶豫不決。
理智尚存,但不多。
獸性尤在,卻被張人皮禁錮著。
“你究竟是要問蒼梧山的雪,還是要問我這兩年過得如何。”
僅是眼前這人偶爾克制不住的一絲私心,一絲凡心,就快要將拓跋燕遲給逼瘋了。
季懷真往烏蘭的方向看了眼,似是怕他聽見般,壓低了聲音,冷靜而又快速道:“我來之前聯系了銷金台在此處的舊部,手頭還有些人,也摸清了城內的布防,只要阿蘇爾相信我,覺得我還是有用之人,我就有法子裡應外合,將你平安送出去。你離開臨安之後,千萬別回上京,直接回敕勒川,避開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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