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點頭:“屬下這些日子一直派人留意著燕遲的動向,這小子只是明目張膽地遊走在氏族之間,可若說他不顧忌瀛禾的猜疑,絲毫不遮掩自己的意頭,可軍營那邊卻毫無動靜,他若要奪權,必定要以武力壓製。”
季懷真思襯半晌,沉聲道:“……上京局勢尚未明朗,旁人的眼睛都在他兄弟二人身上貼著,李峁未有動靜,韃子那邊也無動靜,燕遲若此時向瀛禾發兵爭權奪勢,很容易被反將一軍……他在等一個機會。”又問道:“陸拾遺那邊可有消息?”
“他說三天后是動手的好時機,還向大人討兩樣東西。一柄短刀,一瓶藥。”
季懷真沉默半晌,方點頭道:“知道了。”
白雪又將一張紙奉上。
季懷真眼皮一掀,皮笑肉不笑道:“這什麽,明知我不識字,還拿這些惡心我。”
“並不是書信,而是一張瀛禾府上的地形圖。”
“這還差不多。”季懷真接過,仔細收好,又吩咐道:“不必派人去回復陸拾遺了,他如今在瀛禾眼皮子底下,需得小心行事。我今夜不回府,你替我回去看著阿全吧。把這地圖謄一份送去給獒雲。另外,你再去通知郭奉儀那群人,錢我收下,事我也應下。三天后的戌時,親自送到我府上,我不要銀票,必定兌了真金白銀拿來給我,大人我要聽見響的,要摸得著的。”
白雪譏諷道:“這些人還真是奇怪,城破逃走時不想著帶上陛下,要另立新君,現在來到瀛禾手下,居然想要救人。”
“真心實意想救陛下的人屈指可數,郭奉儀算一個,至於剩下的……”季懷真跟著皮笑肉不笑,“是怕若空著手逃去臨安,抱不上李峁這條大腿罷了。不過話說回來,李峁又算哪門子大腿,你信不信有些人要比我們明白,已經想好了被瀛禾發現後如何撇清關系,如何表忠心。這群人要能成事,大齊怎會亡國。等政權穩定下來,瀛禾不會留他們性命。”
“今日過後,那群人必定要猜測我與燕遲的關系,就隨便他們猜,但注意把控引導著些,猜我居心叵測也好,兩面三刀也罷,但不可讓他們知道我與燕遲真的有情。”
白雪一笑:“罷了,我也聽不明白,這些事情,還是讓你操心吧,我如今就想照顧好阿全和燒餅……”
季懷真朝她看去,難得溫柔道:“回去便收拾東西吧,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白雪笑道:“這要看你家燕遲了。”
她正要領命而去,又聽季懷真將她叫住。
見對方神情複雜,欲言又止,白雪忽然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都知道,我會保重的,會照顧好阿全,等你與燕遲過來接他。等你們將他接走以後,我就去到處遊歷。”
季懷真卻道:“我不是要說這個。”
白雪哦了聲,靜了片刻,又道:“有些人,還是別提啦,怪難受的,你好不容易給我找點事情做,我好不容易才不想了。”
她搖了搖頭,粲然一笑,轉身走了。
季懷真歎口氣。
再回房時,燕遲正在案前發呆,見季懷真單手舉著托盤一瘸一拐地進來,方慌忙去接。那托盤上放著兩碗面,裡面各自臥了枚蛋,再配上一碟鹹菜。燕遲鼻子嗅了嗅,還沒看清澆頭,便被香味引得食欲大動,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饑腸轆轆。
“看見吃的就高興了?”季懷真嗤笑一聲,又將窗子關上,罵道:“雨潲進來也不知把窗戶關上。”剛把窗合上,突然就被人騰空一抱,雙腳離了地。
拓跋燕遲將他抱在腿上,坐在桌前,悶不吭聲地吃了起來。
季懷真在他懷中坐著,一碗面吃了半碗,突然有些吃不下,就都倒給了燕遲。燕遲見他不怎麽動筷子,就知他有心事,問道:“在想什麽?”
“……突然想到路小佳了。他這人,知天命,斷吉凶,邪乎的很。從前給我算卦,說我這輩子要成三次親,也不知是真是假,能不能成。如今成了兩次親,還不知第三次何時來,又是在何處,”他出神地聽著外頭的雨聲,眼神直直的,跟燕遲抱在一起發呆,喃喃道,“也該是憑欄村了,我倒霉了這樣久,就不能讓我幸運一次。”
一提這地方,燕遲就又將人抱緊了。
季懷真突然道:“獒雲罵你了?”
燕遲神情一僵,見瞞不過季懷真,便點了點頭。
“罵得還很凶,比起你當年罵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季懷真笑了一笑,回過神來,摟著燕遲,哄道:“回頭我替你討回來。罵你什麽了?說給我聽聽,從回來就掉個臉子,桑眉搭眼的,像條落水狗,搞的我飯都吃不下。”
燕遲的頭埋在他肩上,聲音悶悶的,半晌不吭聲。
季懷真以為他又哭了,正要抬手去掰他的臉,右手卻一把給人攥住,察覺燕遲低頭看去,伸出指頭把玩他右手掌心的箭疤,便不自在道:“傷疤有什麽好玩的,你身上箭靶多得是,玩你自己的去。”
“再問你一次,這傷怎麽來的?”
季懷真隨口道:“督戰時留下的。”
還以為燕遲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沒想到他下一刻又問道:“你覺得上京現在如何?”
這兩個問題太過大相徑庭,仿佛前一刻在問他今日吃什麽,下一刻就說你該死了。季懷真有些無語,卻也被問得認真起來——上京變化如何,這自然是他重回上京的第一天就感受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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