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現在不是摸毛的時間。”直覺提供的放松感令顧棲大膽地伸手揪住那片毛乎乎的短絨,他有些用勁地將蜂的腦袋轉向自己,盯著那橢圓的複眼道:“我需要水——有水源的地方。”
顧棲:“你們應該知道哪裡有水源吧?”
這群低階蟲族從山林的另一邊趕來,如果不是因為蟲母的誕生,它們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踏足到這片陌生的天地。
以蜂為首的低階蟲族們隻短短“對視”了片刻,蟲翅上的嗡鳴聲陡然增大,蜂舉起另一側的前足小心地攏在顧棲的腰腹前段,下一秒月光似乎被猛然拉近,等顧棲反應過來時,便發現自己坐在蜂的中足上騰空而起,被蜂抱著飛離了山洞。
月色灑在了灰綠色的冷杉林上,冒尖的樹頂披上了一層銀光,倒是衝散了最初那股沉甸甸的濃綠色調,反而有種意外落入精靈世界的夢幻。
顧棲和蜂的身後正跟著其他的低階蟲族——會飛的扇動著翅膀跟隨,不會飛的便匍匐於陸地,浩浩蕩蕩的蟲族部隊出發了,草枝窸窣,它們穿過交錯的叢林、翻過巨大的橫木,直到蜂抱著蟲母在一處灌木叢前停下。
那是女神落在荒蕪星球上的梳妝鏡,明媚的湖光倒映著月色,清透到可以看到湖底圓潤的鵝卵石,那清泠泠的模樣讓顧棲恨不得立馬從蜂的蟲肢上跳到水裡好好洗掉身上的黏膩。
“……呃,”顧棲本想叫蜂放他過去,可堵在嗓子眼裡的稱呼卻被卡了半天不知道怎麽說,便只能道:“把我放到水裡。”
這一回蜂理解地很快,它迅速靠近湖岸,天性對水的不喜因為蟲母的需求而被壓製,直到緩慢小心地將蟲母的尾巴一點點浸入到湖水中後,蜂才猛然後退,重新回到了灌木叢之外。
不只是蜂,其他的低階蟲族均老老實實地如一堵牆守在灌木叢後,在被蜂揮動著蟲翅“斥責”後,便聽話地轉過了身,禮貌且克制,像是一群有些古板的紳士,為準備清洗自己的蟲母而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嘩啦。
捧起溫度正好的水澆在了糊滿粘液甚至有些乾結的肩膀上,顧棲發出舒爽的喟歎,卻不曾注意到背對著他的蟲動了動觸角。
那些卵液似乎帶有某種令人無力的功效,等顧棲衝洗完身上的殘留物後,原本發酸的手臂好了很多,就是皮膚和蟲尾上的劃痕依舊看起來嚇人,猙獰地好像剛剛經歷過一場苦戰。
顧棲縮了縮肩膀,視線落在了樹林之外連綿起伏的山頭——這兒的水比他想的更加溫暖,本不該如此的……
新生的小蟲母有短暫的失神。
終於從蟲卵中脫離,但這並不意味著輕松。顧棲還記得自己在蟲卵中感應到的那些來自高階蟲族的“殺意”,他不知道這種憎惡因何而起,也不知道那群“敵人”什麽時候會找到這裡,總歸一切的現狀,對於顧棲來說似乎都不大有利——即使他有身後的“騎士”。
黑發的青年低頭看了看埋在水裡、拖累行動的蟲尾;問題的結症在於顧棲現在無法靈活行走,甚至他在短暫的來路上還幻想到了其他的結局,比如在高階蟲族的命令下,低階蟲族們有可能將他這個半吊子蟲母給主動交出去。
令人煩惱的局面不是三兩下能改變的,在心裡自暴自棄幾分鍾後,顧棲只是嘀嘀咕咕感慨了一句不容易,便快速扒拉著手臂重新靠近湖岸邊的石塊,揚聲道:“我好了!”
清亮帶著少年人的音色,不得不說這位新生的蟲母有一副好嗓子。
礙於蟲尾的不靈活,當前顧棲必須將低階蟲族當作是自己的助力,於是那點兒表現出來的親昵多多少少帶了一部分算計的小心思,但不可否認,來源於蜂的“吻”令顧棲安心了很多,他甚至在胡思亂想之後又有了種直覺——當那群高階蟲族找到這裡並準備殺了他時,這些低階蟲族可能是保護他的最後防線。
雖說玩笑話裡是躺平等死,但當真的落在這般情況裡,顧棲還是想奪回自己生命的主動權……
聽到蟲母呼喚聲的天鵝絨螞蟻探了探腦袋,似乎是想要接替蜂“人力車夫”的工作,但下一刻就被蜂用前足狠狠地敲了腦袋。蜂根本不理會天鵝絨螞蟻炸開了皮毛的脊背,隻小心地靠近湖面,像是在山洞裡一般吊著蟲母將其抱在懷裡。
——有些溫暖。
顧棲靠在棕黃色的絨毛裡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找個地方休息吧?”
是疑問句,但蜂很快就用行動做出了回應。
原路返回,浩浩蕩蕩的大部隊再一次回到了山洞裡,蟲種不同的低階蟲族之間似乎也有某種分級,顧棲看到幾個眼生、長得有些一言難盡的大塊頭蟲乖乖地俯臥在洞口,基本擋住了夜間流動的風;至於剩下幾個眼熟的、顏色模樣都更漂亮的蟲則是圍成一圈,將顧棲護在了中間。
它們始終將自己定位為公主的騎士。
蜂將體型對比之下顯得有些纖小的蟲母放在了天鵝絨螞蟻的腹部,黑紅相間的絨毛手感極好,隻躺了一會兒便生出了暖融融的溫度。
側身蜷縮著尾部的顧棲半支起身子,抬眸看了一眼停下翅膀、靜立在天鵝絨螞蟻身側的蜂,又看了看另外幾個“盯”著他的低階蟲族,才誕生不久就勞累了大半天的蟲母困意上湧,新生的身體脆弱到經不住這一天亂七八糟的折騰,而他能撐到現在也不過是強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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