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火光中,岑閑頭往後一仰,靠在牢房的木柱上,伸出一根食指比在唇邊,要江浸月不要說話。
江浸月簡直服了他,手忙腳亂從袖子裡面掏出小藥瓶倒出幾顆塞進岑閑嘴裡。
而行刑處,朔望看見那小孩子不知是吃了什麽,嘴邊一片烏漆嘛黑,身上一點傷也不見。而小六拿著跟鞭子,一下又一下甩在桌子的豬皮上。
那三歲小孩半是嚇的,半是因為啃了那藥,哭得越發厲害……
牢房內這些哭喊聲混合在一起,頗為淒厲,有了一股鬼哭狼嚎之感。
詹明安見那和岑閑過完招進去的青年沒出來,而自己的孩子哭得越發大聲,聽著嗓子都喊啞了……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向岑閑求道:“我說……我都說……你放過我的浩兒……”
牢房旁拿著簿子的獄卒立刻顫顫巍巍上前將詹明安說的供詞一點一點全記下來。
朔望回過頭看向岑閑,只見岑閑站在橘色的火光下,臉上神情不大分明。
他大步走出來,走到岑閑身邊。
而後聽見岑閑低聲在他耳邊歎了口氣,“看完了……不氣了?”
朔望深吸一口氣,覺得胸口悶疼,他又朝岑閑靠近一步,聞到了一股清苦的藥香。
他單膝跪下,低下頭顱,把岑閑沾了灰的衣角拍乾淨,和岑閑說了一句——
“對不起。”
第16章 江南(九)
說完朔望站起來,偏開頭躲掉岑閑看過來的目光,聲音很小:“剛才傷到了嗎?”
岑閑搖頭:“沒有。”
剛給岑閑喂完藥的江浸月:“……”
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啊。
他這便宜朋友不會真喜歡上這個江湖客了吧!
另一邊詹明安所說的話被仔仔細細記了了下來,然後摁上了紅手印。
岑閑拿起記好的口供,掃了一眼之後將紙折好,放進了袖子裡面。詹夫人還在哭,岑閑喊了聲「小六」,小六就抱著孩子從行刑處出來。
玉雪可愛的小孩哭累了,見到詹夫人的時候弱弱地叫了聲「娘親」。詹夫人眼淚直流,想要去碰碰孩子,只不過隔著牢房,她根本碰不到。
“令公子還不能還給您,”岑閑溫聲道,“我喜愛孩童,公子借我養兩天。”
做完這些,岑閑轉身就走,絲毫不顧身後詹明安嘶啞的咒罵聲。江浸月跟在他旁邊,看著他蒼白的臉色越發擔憂起來。
現在還差三四天才到月末……岑閑的病卻是提早發作了。江浸月緊皺眉頭……許是最近奔波勞累,再加上江南天氣濕冷,又不像在上京那邊那麽方便有大把大把的火炭給岑閑燒,這下把病給激出來了。
牢房外面天色徹底暗下來,岑閑慢悠悠踩著台階出去,面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起先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隻讓尚智帶了十二名錦衣衛過來,若是他來到江南的事未曾暴露,十二名錦衣衛動作起來很快就能製住這些人……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如今的架勢,十二人實在是有些捉襟見肘。
現在罪狀拿到還不夠,若是許知義反應過來反撲他,一旦成功,詹明安也會翻掉口供……
而現今離開江南也難上加難……江南離上京太遠,不論是他出江南還是派錦衣衛送消息出去可能碰上截殺……一旦沒送出去消息,連口供也會沒……
岑閑摁了摁自己的睛明穴,有些頭疼。
為今之計,只有速戰速決,比誰動手快了。
他揮手讓侍衛將還跪著的大小官員押進大牢,而後對尚智說:“汝愚,帶幾個府衛去搜查許知義和詹明安的府邸和江南倉廩府庫,把帳本全給我翻出來!”
而後又看向小六:“既然行腳幫傳信遞物如此了得——”
“你去找他們,”岑閑走到房內案台邊,提筆寫了兩封信,“把這兩封信,分別遞給景王和兵部尚書江與安,告訴要他們快,能有多快要多塊,銀錢不是問題。”
說完將自己身上的玉佩玉簪連帶著詹明安入獄時摘下來的玉佩玉扳指還有玉簪一股腦塞給小六。
小六接過一堆物什和信塞在懷裡,對著岑閑匆匆一抱拳,跑了出去。
朔望被這舉動愣了一會兒,發覺岑閑還真是一點便宜都要佔完。
房內裡一時寂靜下來,案台燃起的燭火將岑閑的臉照得暖黃。
朔望看著岑閑,後者因為摘掉了簪子,長發披散下來,傾瀉滿身。
而後見岑閑轉身看向自己,那目光有些許複雜。
朔望被看得回過神,卻是會錯了意:“你放心,有我在索命門不會接殺你的事情。”
許知義失了先機,光憑府衛看來是打不過錦衣衛的,江南駐軍如今又不在他的手裡,只能請江湖人來解決岑閑了。
朔望這樣想著,自然而然地誤解了岑閑的意思。
不過索命門向來懂明哲保身的道理,這般大的事情,他們一般不摻和。
岑閑聽他的話聽得笑起來,一時笑得厲害了,忍不住帶出了幾聲咳嗽。
他說:“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個。”
岑閑墨黑的眸子神色溫和:“但你能這樣說,我倒還是有些歡喜的。”
朔望愣了愣,還沒品出岑閑話裡話外的意思,就聽見岑閑說:“能不能將江浸月——”
他頓了頓,指指剛才被小六哄睡後放下來的孩子:“還有這個孩子送去索命門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