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宵發現自己似乎什麽都做不了,於是非常沒用地輕輕擦去了那些血塊。
乾涸血塊在他指下被碾碎,像紅色的砂塵落在少年斑駁的掌紋上。
寧宵發現碎了不太好摳出來,於是他低頭湊近,輕輕在少年掌心上吹氣。
那隻被劍鋒滑出血都毫無反應的手,此刻顫抖著將五指收攏,寧宵的唇無意間擦過一片冰涼。
片刻後他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蹭到了洛聞簫的扳指。
洛聞簫曲起的手指顫了顫,然後少年收回手,緩緩道:“好了,不用管了。”
於是他開始給自己把繃帶一重一重纏回去。
寧宵發現,白色衣袖、白皙手臂、白色繃帶,手腕上那暗紅的發帶怎麽看怎麽扎眼。
他忍不住問:“你手上綁的這是什麽?從哪來的?”
寧宵一直很好奇,按照原著的劇情進展,現在發生的一切只是開卷,但為何結局問鼎紫金殿的洛聞簫會出現在點翠城。
是有兩個洛聞簫,還是他們是同一人?
第22章 青山鶴歸(十二)
“你問這個?”洛聞簫垂眸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發帶,長眉微皺,“我也不知道,某天醒過來就纏在我手上,解不下來。”
暗紅的發帶緊鎖在手腕上,嚴絲合縫地貼著脈搏。
少年話音未落,玉白清修的手指便移到發帶上,想要解開,然後發帶上浮現出一道微小的紫色印記,將他的手指震開。
“更奇怪的是,”洛聞簫眼中浮現不解,“這是與我同源的靈力。”
寧宵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語裡的一些信息,不動聲色地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的?能否跟我說說,具體是哪一天?”
洛聞簫眨了一下眼睛,然後道:“我上一次築基失敗昏迷過去,醒來就發現它在我手腕上。”
寧宵沉默。
築基失敗、昏迷……在這個世界裡,修士修為每一次進階都要渡過雷劫,雷劫……三千雷劫都歸紫金殿掌控,所以是身為紫金殿殿主的洛聞簫以雷劫為媒介,掌控了自己少年時期的身軀嗎?
可是,點翠城的洛聞簫,明明已經成年。
洛聞簫伸手在他眼前一晃,發帶綴著的細碎玉墜隨著這一動作,相扣發出清鳴,在靜夜裡格外引人注意。
寧宵回神:“怎麽了?”
“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洛聞簫微歎,“你今晚已經走神了很多次。”
寧宵有些心虛,想了想還是決定哄一下眼前的少年。
怎麽哄呢?無論如何先誇讚一下。
於是他說:“我在想你今晚做的湯,只能說太好喝了。”
洛聞簫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打什麽主意,抱胸道:“哦,看來我錯在讓你吃得太飽了。”
嘖,難哄啊。
不過眼前的少年本質上是不折不扣的傲嬌,雖然嘴上不饒他,但唇角已經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這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笑容讓寧宵想起了他和洛聞簫在墨倚棠的茶境裡,同行的山道上開滿的細碎苔花。
洛聞簫說:“我不計較,不是因為你說的這番話,而是因為,你說這番話的原因。”
寧宵大概懂了。洛聞簫在意的不是他用什麽來哄自己,而是他想不想哄。
果然,是傲嬌啊。
接下來寧宵每天邊聽課邊摸魚,幾天的時光就被他摸過去了。
距離九閣會武越來越近了。
會武前夕,寧宵離開洛聞簫的竹屋,在授課堂竹閣裡收起璿璣棋。
他站起來活動了下筋骨,瞥見窗外月華澄明如鏡。
這個世界的星空深邃而純粹,銀河高懸,星宿陳列,讓他莫名有些心悸。
“星子如棋,位列一朝三宗。謝你遠渡星海,不論是否為我而來。”——熟悉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模糊如泛黃的紙張在風中飄散。
寧宵心中忽然湧上一陣無力的悲傷。
林風乍起,梳動竹葉發出重重聲響,寧宵回過神,暗歎自己怎麽忽然開始傷感。
今晚有些冷,他披上搭在旁邊的外袍,打開竹門順著廊道走出授課堂,在路過某間竹閣時,寧宵透過半開的窗,看見竹閣裡有一人趴在桌案上入睡。
桌上燭火未熄,他手上還虛握著一卷經書,估計是研讀過程中太困睡過去了。
燭光下的面容多了幾分暖色。是墨倚棠。
他的臉色是病態的蒼白,眼眶又透著隱隱的紅,唇上血跡還未拭去,紅豔得觸目驚心。
花瓣般的唇小幅度地開合,像是在說些什麽。
大概是修為高,寧宵不費力就聽清了他的呢喃:“你是不是想殺我?……你殺吧,我不恨…我不會恨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
寧宵沒忘記這人還病著,今晚夜風偏涼,這樣睡去多半會加重病情。
他想了想,反正自己要回風露殿,所以脫下身上的外袍,輕輕走進竹閣披在墨倚棠身上,再把燭火熄滅。
而後寧宵合上竹門,借助風月令回了風露殿。
隔天醒來就是九閣會武,寧宵醒來就看到手捧各種衣冠墜飾的合歡花妖,隻覺生無可戀。
畢竟是莫山盛事,寧宵難得束了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