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設對他來說有點難,但在這些“熟人”面前,他不得不去貼合這個人設。
於是寧宵目光輕斜,輕笑一聲:“有何不同?”
“...大概是未束發吧。”那名外門弟子哽了一下,如是回答。
“莫離。”另外一名外門弟子示意他閉嘴,而後對寧宵道,“他說話一向如此,還請尊上莫要怪罪。”
“無妨。”寧宵並不反感莫離這樣心直口快的人。
“那師叔,接下來我們回莫山?”慕錚問他。
寧宵想了想,道:“在此之前,我看能不能收個徒弟。”
回莫山估計會遇到更多熟悉原主的人,在被懷疑奪舍的風險中,他必須設法保全自己,而提升能力是最好的方法。
他現在能倚仗的只有璿璣棋,所以這信任值,他還非刷不可。
“啊?”慕錚一愣,“你要去收徒?”
寧宵笑笑:“或者說,去談一筆生意。”
城主府會客廳內,白玉雕花屏風後,玉重緋在主座上支起下頜,琉璃鏡片後眼中情緒難辨:“生意?一扇子把我的浮空石灰飛煙滅,師尊的商業遠見令我歎為觀止。”
記仇,太記仇了。
寧宵明白,現在他能利用的只有從洛聞簫和其下屬交談中透露的信息——玉家,或者說玉城主背後是清風盟。而玉重緋三年前就離開玉家,這些年城主做了什麽他並不知情。
“...浮空石我會想辦法補償。”寧宵輕舒一口氣,直視他的眼睛道,“玉家遭此一劫,我想今天站在這裡要跟你談生意的不少,但你不妨聽一聽我的籌碼。”
玉重緋沒回話,只是搭在酸枝木桌案上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
怨靈動.亂,親人故去,無人知道他到底承擔了多少。因為玉重緋對寧宵抱有敵意,所以更加不會流露疲倦和弱點。
“不論如何,玉城主擔下罪名,點翠城和城中後輩,不應該再走上販賣聚靈香這樣的道路。”寧宵想起秘境裡玉重夕刻在整面牆壁上的名字,想起鬥香大會上被怨靈奪舍的那些人,緩緩斟酌道,“點翠城不能再回到過去,貧苦會滋生人心的陰暗,盲信暴力與殺戮。”
“師尊很會打感情牌。”玉重緋輕輕瞥他一眼,“不過你說得對,這座城鎮不能再回頭。”
真是難得的認可。寧宵繼續道:“修真界弱肉強食,點翠城向仙門百家販賣聚靈香,卻從來沒有遭到眼紅之徒的侵擾,玉家——曾經的玉家背後一定有大宗門的支持。”
談判不能只是一方在攤牌,於是寧宵話語一轉:“你覺得是誰?”
他想詐一詐玉重緋,說不定能套出點信息出來。
“師尊如果心中沒有答案,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裡了。”玉重緋端起一盞香茗,用青玉杯蓋緩緩拂去茶水上的雪色浮沫,“繼續,我在聽。”
詐了個寂寞。寧宵也不意外,玉重緋的話要是這麽好套出來,天行商會也不會有今天的規模。
“南陵,清風盟。”寧宵一邊說,一邊觀察玉重緋的神色。
——玉重緋連喝茶的動作都沒停頓一下。
老狐狸。
寧宵繼而道:“天行商會縱橫下三洲,但難與上三宗其一抗衡。”
“誰說我要與之對立?”玉重緋鳳目輕斜,“若我與清風盟合作,也許師尊現在這番話就是我的籌碼之一。”
“你不會。”寧宵對這一點倒是很有把握,雖然玉重緋身為商人,只有利益沒有敵人,但是秘境裡三年前的他與自己父親的爭論,足以讓寧宵確認這一點——他賭玉重緋選擇從商,不過是想給點翠城一條無罪的出路。
寧宵見他不語,順勢道:“你要看清全局,就必須站上高處。”
“直接開價吧,”玉重緋放下茶盞,隻道,“師尊不擅長與人謀劃生意。”
寧宵心想自己已經做到這般地步,在他眼裡還只是“不擅長”。
但這也可以視為一種有意的打擊。那代表著他說的話已經觸動到玉重緋。
寧宵道:“入我風月閣,玉重緋。”
玉重緋不置可否,只是看著他,鳳目無波無瀾。
最終青年道:“成交。之前站在這裡跟我談交易的人,都沒你貴。”
寧宵笑笑:“我姑且當作這是你的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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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陵,風回谷。
“長恨當年風露碎,相思已成鬢邊灰。”
淡青色的煙霧橫亙萬裡,澄江映月明,一葉輕舟掠水而行,漾開千重星影。
舟上有人正在作畫題詩,少年身形挺拔,右耳的單邊耳墜在夜色中搖曳,層疊的廣袖上細繡暗色竹紋,隨著夜風搖落細碎靈芒,如同落葉斑駁。
忽然,江面傳出數道破水輕響,幾個黑衣人躍出江面,整齊揚袖,每個人都甩出無數暗器,刀刃在月下折射出冷光,其上附著的靈力如同星芒繚繞。
舟上少年撐開一把傘,空白的傘面向他正在題詩的那幅畫傾斜,將所有暗器遮擋下來。
他輕歎:“只差最後兩句,莫擾,莫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