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洛聞簫的聲音悶在厚重外袍裡,眼睫垂下又很快揚起,定定地看著他。
“我說了,我不會拋下你的。”寧宵雙手捧起他蒼白的臉頰,用掌心的溫度融化他臉上的冰涼。
洛聞簫緩慢地眨了一下眼,卻連一句“真的嗎”都沒敢問不出口。
寧宵把他的兜帽往下拉,再把外袍裹緊了一些,輕聲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些東西。”
洛聞簫垂下眼睫,寧宵輕歎著又安撫了一句:“別多想,去去就回。”
寧宵在少年身邊施下一個防護性的結界,就轉身去找昭陽花。
他走得很快,一路穿風踏雪,遍地搜尋茫茫冰雪中一點點暖金色。
在陸封霜的鎮守下,他直接進入畫境,把自己的記憶再重新經歷一遍。
他確實是穿書者,在千年前就身穿到這個世界,在茫茫冰原裡無助行走了不知多久就失去意識,在荒原凍野裡一睡覺就不會再醒來。
不過他被路過的司天監救了,只是變成靈族嬰孩由司天監撫養長大,理所當然地成為司天監的唯一親傳,少司天。
這個時間段,靈族王朝高居上三宗之上,靈族統治人族。時隔千年,強弱倒懸。
常有靈族貴族肆意虐殺人族,寧宵此行就是製止華城城主在夜宴上殘害上三宗弟子。可惜他遲了一些,隻救下了一人,那就是洛聞簫。
與之後在墨倚棠的茶境裡的所見所聞對應上來。
不過,寧宵的言行如果是這個時間段的自己說不出也做不出的,那他就會暫時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變成旁觀者。
比如說,他方才在夜宴上一見到尚且年幼的洛聞簫就想憐愛地揉一把,還沒動手就被迫掛機看自己大殺四方。
略微整理了思緒後,寧宵挖開雪層,在岩石縫隙裡找到了含苞的昭陽花。
而另一邊,洛聞簫靜靜地站在原地,死死盯著方才寧宵離去的方向,連眨眼的時間都不想錯過。
他還記得昨晚那場夜宴,青年卸下舞姬的偽裝,猶帶殘妝的溫和眉眼,誅殺罪孽時卻凜然而莊嚴。甚至在他看來,是豔麗無匹的。
他是上三宗送給王朝貴族的人族質子之一,被這樣一名靈族救了。
當他歷經黑暗與苦痛,忽然有一個人出現帶他走過遍地鮮血,這個人會輕而易舉、理所當然地成為他的光。哪怕是一名靈族。
但是,現在他又被拋棄了嗎?
洛聞簫漫無目的地想著,左肩忽然被人從身後輕拍了一下。
他立刻轉過頭,寧宵卻從右邊走來,把一捧溫暖明媚的昭陽花塞到他手中。
寧宵稍微俯下身,微笑道:“你可以戳戳它們。”
洛聞簫依言伸出手,用指尖輕點那些昭陽花,那些花蕾在他指尖下綻開,散發出細碎的暖光,像溫柔跳躍的火苗。
寧宵索性半蹲下去,單手撐臉抬頭看他,唇角彎起:“有沒有暖和一點?”
洛聞簫的眼眸刹那亮起,像是萬千星辰被揉碎,那雙鳳目仍然彎起,但他很快垂下眼睫,帶了一點少年人的羞怯。
這個只看得到雙眼的笑容晃得寧宵一怔,心想這人笑起來真是耀眼至極。
“怎麽?”洛聞簫見寧宵一直看他,有些局促不安地問。
“沒什麽。”寧宵搖了搖頭,溫聲道,“這場雪估計一時半會停不了,我們先找個地方歇腳。不知道要走多久,你想我抱你還是背你?”
洛聞簫輕輕道:“不用,我能自己走。”
寧宵看著少年清削的身形,暗戳戳地心疼,不知道受了多少虐待,而且大概從昨晚的夜宴開始就滴水未進。
不是寧宵不想喂,而是洛聞簫昨晚眼見不少人飲下毒酒骨肉腐爛而死,暫時拒絕進食任何東西。
“我替你選。”寧宵直接將他攔腰抱起。
洛聞簫身體僵住,抱著那捧暖洋洋的昭陽花,有些不知所措。
寧宵將聲音放軟去哄他:“靠過來,我身上暖。”
少年慢慢蜷縮進他懷裡,像一隻幼貓。
寧宵腳下縮地成寸,很快找到山腰避風處一間木屋,看來是獵戶上山打獵時臨時歇腳的地方,不過看這破敗的樣子已經被廢棄了。
只能將就了,寧宵捏起一個清淨法訣就甩了過去,推門進去雖然屋內整潔如洗,但窗戶和屋頂還在漏風漏雪。
寧宵把洛聞簫放在一處稍微完好的牆角,拉過旁邊一張圓凳讓少年坐下。
“你先好好休息,我修繕一下這間屋子,我們可能要在這湊合一些時日。”寧宵利落扎起廣袖,先是把床榻整理了一番再鋪上各種床具。
寧宵原本是想讓洛聞簫先睡一會,但少年搖搖頭說自己睡不著。
從昨晚開始就是,少年形容疲憊而神經緊繃,並沒有因為死裡逃生而放松。一直保持清醒和警戒難能可貴,但弊端就是難以放松休息。
寧宵微歎:“那你先等我一會。”
幸虧擔任少司天的這幾百年來,他時常到偏遠山鎮祈福,有些鎮民的願望細小瑣碎,比如補個桌角修個門框,雜事做得多了也就手腳麻利,甚至寧宵的儲物臂環裡還自帶工具。
不過這間木屋實在是太破舊了,強行修補有些邊角難看了些,寧宵就拿出前幾個年夜裡幫鎮民剪剩的窗花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