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宵問他:“你為何會是這種神色?”
洛聞簫的聲音那麽輕:“因為之前的輪回中,讓王城墜落,從而覆滅整個南陵的,是你...”
——你殺了王城上所有人,還有下方的南陵。
——是你。
——一直都是你。
寧宵驟然睜大雙眼看著洛聞簫。高空的風蒼勁猛烈,刀片一般剮著他的眼眶,讓他忽然生出想哭的衝動。
洛聞簫靠近想牽他的衣袖,被他轉身避開。
寧宵轉過身不去看洛聞簫的神色,那種哀憐的、疼惜的、眷戀的眼神,好像一把刀,由眼入心凌遲著他的心臟。
然而,不斷下墜的王城被什麽硬生生卡住一般被迫停住。
是兩把懸浮於空的巨大冰劍,貫穿、交叉於這座王城的基底,呈十字狀穩穩將它托住。
溫度驟降至極寒,暴烈風雪籠罩四野,能見度降到最低。
洛聞簫用靈力蕩開風雪,在兩人周圍撐起一個結界。
“是陸封霜,”洛聞簫點了點兩道冰劍交叉而成的四個方向,“他在南面,對面的是上三宗。”
寧宵隻問他:“輪回中的你,這個時候在哪裡?”
“北面,和上三宗一起。”洛聞簫閉目而歎,冰劍兩端被中間的王城隔斷視線,所以那時他錯過了一個最重要的信息——憐微尊上即是冰靈殿殿君。
寧宵隻覺得腦中思緒紛雜得如同這場暴雪,狂亂的白茫茫一片。他輕聲對洛聞簫道:“那就到你該去的地方吧。”
說完他就禦劍往南面飛去。
“寧宵...”洛聞簫在身後喚他。
寧宵沒回頭,他要去找陸封霜問一個問題,一個至關重要但一直被他不知原因地忽略的問題。
他剛一釋放靈力環繞周身,那些狂暴的雪花紛紛為他讓路。
寧宵甚至能從風雪肆虐中看清一切:上三宗的雲舟上無數道身影禦劍而下,想要穿過王城攻向南面。
但這些修士至多到達王城中央就寸步難行,冰雪凝成無數把巨劍當空斬切,暴虐摧毀一切劍光和法陣。即使冰劍被合力擊碎,那些碎冰也迅速與漫天霜雪凝合成新的巨劍。
陸封霜顯然不允許任何人越過王城中軸線到南面,於是萬劍如盾,鑄成難以跨越的高牆。
寧宵腦海裡響起沉斂穩重的聲音,像是從某個記憶碎片裡傳來:
“從此以後你即是我的君王,你將受萬劍拱衛,行於暴虐冰雪而永不遭害。”
“我追隨的不是你,更不是你的承諾,而是我們理念裡共同的那一部分。所以,你可以失約,你可以離去。而君王,永遠都是君王。”
冰劍的劍脊寬敞如宮道,寧宵順著劍脊往前走,在盡頭見到了陸封霜。
銀發少年閉目坐在一把橫空而懸的冰劍上,眉宇眼睫銀白如凝霜。
寧宵知道靈族靈力不足身形會變小,應該是之前在幻境裡看到的墨城獸潮和白鳶加害的緣故。
陸封霜睜開雙眼看他,原本精致白皙的少年面相因他的雙眼而凜冽冷硬,他眼瞳中的赤色濃烈,卻是一片乾涸般的暗紅。
少年眼中是一場蒼老的、永不停歇的暗紅風雪。
寧宵平靜地問:“我是誰?”
銀白霜雪落在同樣銀白的發上,陸封霜啟唇,聲音同樣平靜:“君王。”
他應該是想行禮,但礙於手上和膝上的舊傷而不能起身。寧宵知道是封靈釘。
這兩個字像是一根線,將寧宵腦海中紛亂的思緒串聯成一個個畫面。
寧宵從臂環裡拿出之前在莫山秘境裡拿到的半幅殘卷,通過感應很快知道另一幅在何處。
他轉身面對那座王城,風雪無阻他的視線,他的目光穿透一切,牢牢鎖在白卿言身上。
寧宵抬手,五指攏向中間虛虛一握,王城上白卿言面色劇變,但他無法阻止那半幅殘卷從他身上飛離。
幾乎是一眨眼,兩卷殘畫在寧宵手中拚接成一幅完整的畫面。高台上明君閉目而亡,台下持劍的少年只有一個背影,但他手上戴有一黑一白兩個戒指。是洛聞簫。
這幅畫卷上封存的記憶正在向寧宵湧來,勢如狂瀾。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是回憶殺~
洛殿主和之前還是清純少年的自己修羅場(我真是惡趣味)
第104章 欲照浮生(一)
冰原凍野上萬裡銀妝,天地肅寒。
寧宵拂去外袍上的霜雪,問他牽著的少年:“你冷不冷?”
十三四歲的少年身量比同齡人高一截,他裹著厚重外跑,面容隱在兜帽裡。聽到寧宵的聲音他便抬頭看去,眼型漂亮的鳳目彎起流麗弧度,輕輕搖了搖頭。
寧宵看著他被凍得發紫的嘴唇,心下微歎。這地方的風雪連他用靈力凝出的結界都可以穿透,他有修為護體,但這個時期的洛聞簫可沒有。
寧宵松開了牽著洛聞簫的手,少年身體一僵,手慢慢垂下去縮回自己的袖子裡。
“你是不是又在亂想什麽?”寧宵解開自己的外袍裹到洛聞簫身上,又把衣領往上提覆蓋少年的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澄淨透亮的眼睛。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雙鳳目如此清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