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如此。正確的未必是適合的,他的道路在當時行不通。”陸封霜道。
“那現在呢?”墨君纓轉頭看著那輪即將沉入地平線的夕陽,“上三宗掀起抗爭,戰火將千年王庭焚為灰燼。故國不可追,新的秩序正在建立,他的願景或許可以被實現。”
“或許。”陸封霜對著半墜的夕陽舉盞。
寧宵突然意識到,這場長亭對飲確實是在送別,只不過這兩人送別的是靈族舊朝。
陸封霜的話語轉回墨君纓身上:“所以你已經決定好了?”
“是。”墨君纓點頭,“我會和白氏締結盟約,共同重建浮月樓,被戰火一分為二的王城一半歸我墨氏,平分大權。”
陸封霜問道:“因為你的外甥?”
“一半吧。靈族和人族通婚,這在舊時是違背綱常倫理,但現在不一樣,他執意要娶白氏獨女,這小子有人要,我這做姑姑的開心還來不及呢。”墨君纓晃著酒盞微笑。
她又道:“另一半緣由嘛…我從兒時就喚少司天一聲先生,忤逆他這麽多年,還是做點合他心意的事情吧。且讓我見證,他那美好到近乎虛幻的願景。”
“不錯。”陸封霜點頭。
“你呢?老頑固,怎倆當了這麽多年的同袍,還是稍微關心一下你好了。”墨君纓搶過酒壺給兩人把杯盞斟滿,“老友,你要到哪去?”
陸封霜沉默良久,才道:“不知。行軍千百年,有一天不用握劍,我竟不知還能做些什麽。”
“解甲歸田唄,開玩笑啊。”墨君纓聳聳肩,“那就姑且留在浮月樓幾日吧,等大婚那天一起喝我外甥的喜酒。”
陸封霜:“也好。”
接下來就是歡聲笑語的婚禮場面,婚宴上墨君纓喝昏了頭,抱著梁柱大喊“少司天,我想再當您一回學生,我…嘔——”,然後她吐了上來拉她的陸封霜一身。
陸封霜好歹是把她拖下去讓人喂解酒茶。
“唉。”墨琉璃一歎,“接下來的事情我都不忍再看。”
“浮月樓墨氏先祖墨君纓,原來她是靈族。”墨倚棠訝然,他看向墨琉璃,“你與她是什麽關系?”
墨琉璃看他,神色莫測:“你應該說,浮月樓墨氏一脈,本就是靈族後裔,只是幾百年來這血脈已經淺淡若無,從你的父輩開始,墨氏就再未出現過赤瞳的嬰孩。”
寧宵看著墨琉璃的神色,心中揣測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多半不是什麽好事。
幻境中場景接連變幻,很快新婚燕爾的夫妻生下一名男嬰,墨瞳。
“好漂亮的瞳色,黑琉璃一樣。”墨君纓捏著後領把孩子提起來,慈愛道,“我墨氏還是第一次有黑色眼睛的孩子。”
“姑姑!不能這樣提孩子!”孩子他爹一臉崩潰。
墨君纓連忙把孩子還給他。
她湊過去逗孩子,輕柔地伸手戳得他咯咯笑,用小小的手指軟軟地裹著她一指。
“就叫墨琉璃吧。”墨君纓被孩子逗得也笑了起來。
“也好,也好。”孩子他爹對自己發妻說起時潤色了幾句,“琉璃本心,透徹澄明。”
寧宵忍不住挑眉看向身旁的墨琉璃,這人可不見得擔得起自己親爹這句話。
而墨倚棠看著他一臉震驚:“原來你…可是為什麽族譜上沒有你的名字?”
墨琉璃隻說:“因為被我自己抹去。”
寧宵把目光落回幻境中。
不久後妖獸獸潮入侵浮月樓,墨君纓守城,陸封霜率領靈族在城外抵禦外敵。
這個幻境應該是墨君纓的回憶,因此視角一直是在她身上。
接下來陡生的異變觸目驚心。
墨君纓的王城被攻破,不是妖獸,而是從內部被攻破——是墨琉璃的母親,當時的白城少主。
“白鳶?”墨君纓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姑姑——長纓郡主。”白鳶一開始還改不了口,但接下來她的聲音一點一點冷了下去,“浮月樓多為妖修,妖獸大抵至死都無法改掉弱肉強食的獸性——這場獸潮只為了浮月樓樓主的位置。”
“那我們為什麽不一起——”墨君纓突然反應過來,這些妖獸想要的不只是白氏的王城,而是整個浮月樓。而那場反抗靈族王庭的戰爭折損了白氏大半實力。
白鳶聲色平靜:“陸封霜會贏,無論擋在他前面的是什麽,他都會贏。所以——”
“所以你對他封鎖消息,他就不會知道,他持劍捍衛的一切正在他身後分崩離析。”墨君纓嘲諷一笑,“你殺了多少靈族?現在城內的都是婦孺。”
這座王城原本就屬於白氏,白鳶有太多方法瞞著陸封霜潛進來。
墨君纓輕歎:“我原本以為真的能和諧共處,現在想來,是當時你們白氏衰落才不得已與我平分王城。”
“和諧共處?!”白鳶音調驟然提高,“怎麽可能?長纓郡主可知你們靈族千百年壓迫下,我浮月樓過的是什麽日子?單論那場抗爭,我就失去了多少親人。隔著屍山血海,如何和諧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