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面前這位來客,迷惑地說:“你說, 你昨天來雜貨鋪買東西的時候, 把你的夢丟在了這裡, 要我幫你找?”
面前這位來客看起來十分年輕,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是個看起來相當養尊處優的男人。
不知道是否是科斯莫的錯覺,他隱約感到, 在這個年輕男人走進雜貨鋪的時候,雜貨鋪的光線仿佛變得更加昏暗了, 就好像有許多東西的影子遮擋住了白日的陽光一樣。
那個年輕的來客用一種帶著微妙的、好似屈尊的語氣, 說:“的確如此。您不會說, 您幫不了我吧?”
“呃……”科斯莫抓了抓頭髮,“您的夢是是什麽樣子的?”
小黑蹲坐在櫃台上,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年輕男人。花花稍微體貼一些,就趴在科斯莫手邊。
大橘則蜷縮在更遠一點的、經由窗戶投射而來的陽光下面,懶洋洋地打著呼嚕, 偶爾還伸個懶腰。不過,在這個男人走進雜貨鋪的時候, 大橘的鼻子動了動, 然後它猛地睜開了眼睛。
只是因為小黑猛地瞧了它一眼, 大橘才不情不願地又趴了回去。
不過, 科斯莫全然沒有注意到他的貓貓們的互動。
那年輕男人說:“是個玻璃珠子,拇指大小。”
拇指大小的玻璃珠子……在雜貨鋪紛亂的貨物之中,科斯莫如何能幫他找到呢?
科斯莫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恐怕就是莫爾所說的,看他不順眼的托雅鎮鎮民。
科斯莫斟酌著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小黑突然說:“你在醫院工作嗎?我聞到你身上酒精的味道喵。你看起來不喝酒,那恐怕只是因為在醫院需要進行消毒喵。”
那男人瞳孔微縮,語氣依舊倨傲:“的確如此。”
“那你知道,鎮子北面的那對夫妻,究竟在做什麽實驗喵?”
雜貨鋪在一瞬間安靜下來。科斯莫感到仿佛有一些視線朝這裡打量過來,又或者,在小黑問出這個問題之後,那些視線反而消失或者退縮了。
“這與我要找的夢有什麽關系?”那男人說。
盡管他的語氣一如既往,但是那潛藏的含義卻意味著,他退縮了。
“看來你知道喵。”小黑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這隻貓貓的聲音總是三隻貓裡最低沉的,只有偶爾科斯莫惹它生氣的時候,它才會炸毛和高聲嚷嚷。
這個時候,這種低沉的聲音就縈繞在那位來客的耳邊,仿佛某種恐嚇、某種意味深長的警告。
——我知道你是為什麽而來的。因為醫院的實驗,是不是?
不管小黑的意思是不是這個,那男人已經這麽理解了。他開始瘋狂眨眼睛,也開始不安地活動自己的手指,這仿佛是他用以排解緊張情緒的辦法。
他的確是因為醫院的實驗而來的。
那一天,當那位外來者——之前的那個科斯莫·蘭赫爾,探頭探腦地在醫院外面打量的時候,他就被某些鎮民盯上了。他們發現這是一個絕佳的實驗品。
無害、普通,對托雅一無所知。
他冒冒失失地來到托雅,盡管謹慎地不去任何地方、不做任何冒險,但是,他終究因為自己無意中聽來的消息而送了命。
他們在夜晚時分殺了他。
旅館的科恩夫人當然知道這件事情,但是這種做法在托雅鎮司空見慣、稀松尋常。盡管科恩夫人經營著托雅鎮唯一的旅館,但是她也懶得理會這件事情。
那些無法在夜晚時分保護自己的外來者,本來就不該屬於托雅、本來就無法屬於托雅。他們的性命就算沒有丟在這兒,也遲早會丟在別的地方。
可是——可是啊,當第二日天明之時,他們卻驚駭地發現,那本該死去的男人又活了過來,而他的身邊,甚至還出現了三隻貓。
三隻沒有變成鴿子的貓!
他們一直想要調查與試探這個男人,但是一開始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後來紅葉之日又要來了,再後來,這個複生的男人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莫爾的雇員。
於是,拖延周折之下,他們只能等到莫爾離開托雅鎮的時刻,才有機會來試探這個男人。
盡管如此,他們也還是聽聞了一些關於這個男人的消息。
比如說,他們知道這個男人有著旺盛的好奇心,再比如說,這個外表英俊陰鬱、溫吞沉默的男人,似乎已經牽連進了許多隱秘之中。
但是——但是這一切都不是關鍵。
他們需要知道的是,當初那場實驗,到底有沒有成功。這個在早應該死去的科斯莫·蘭赫爾身上複生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可是,這個來到雜貨鋪的年輕男人,還沒來得及試探什麽、還沒來得及觀察這個科斯莫·蘭赫爾對於他的要求的反應,對方卻反而在威脅與恐嚇他了。
男人就勉強自己鎮定地說:“我的確在醫院工作,但是我並不清楚托雅的許多事情。我只是想來找到我丟失的夢。”
雜貨鋪內一陣安靜。男人心中十分緊張,他突然有點後悔,因為他對於自己接下來會遇到什麽根本一無所知。
如果這個複生的家夥是個凶殘、冷酷的性格,那他會不會乾脆殺了他?反正他是個無名小卒,醫院也不在意他,死在這兒也無傷大雅,說不定醫院還會為此向莫爾道歉。
這麽想著,男人就已經開始腿軟了。他維持住了最後的體面,只是因為他感到不遠處的那隻橘貓睜開了眼睛。雖然看起來胖墩墩、軟綿綿,但是他望見那雙眼睛裡的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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