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枕書順勢看去,見那紙上都是些不成圖樣的線條。
対方很是害羞,問:“畫得還行嗎?”
謝枕書:“……”
他不擅長說謊,隻好沉默。
対方卻把這沉默當作誇讚,放下筆自個兒鼓起掌來,臉上歡歡喜喜,道:“你平時看畫嗎?我老師……我老師都說我畫得還不錯,等仗打完了,可以考慮考慮開畫展。”
謝枕書在附和與回答中選擇了回答,說:“不看。”
対方道:“不看也沒事,你要是感興趣,我可以跟你聊聊。咱們從這兒到城區要三十多個小時,一個人太無聊了。你平時喜歡什麽動物?我畫給你吧。”
謝枕書:“……”
他能兩秒內轉出匕首暴起殺人,卻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半晌後,他說了第一句假話:“我喜歡貓。”
“哦,貓啊,”対方略微挑眉,垂頭在紙上塗圈圈,“我也喜歡貓。你喜歡白貓黑貓?”
謝枕書看慣了白色,說:“黑貓。”
対方“唔”一聲,小拇指蹭到了顏料,在紙上糊出一團團的痕跡。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道:“黑貓好,黑貓可愛,黑貓無敵!”
說罷在紙上亂塗一通,作畫的筆觸異常狂放不羈。
末了,他対著畫輕吹了吹氣,遞給謝枕書,說:“送給你了。”
謝枕書接過畫。
対方微微一笑,鏡片後的眼睛純良和善,霧蒙蒙地瞧著謝枕書。
謝枕書禮貌地說:“謝謝。”
対方說:“不要客氣,我這幅畫也不是原創,是臨摹我老師的古董。你知道以前有位叫‘夏江’的畫家嗎?他很慘的,畫技超群卻窮困潦倒,最後餓死在了家裡。我老師很珍惜他的畫,平時都不給人看,為了臨摹,我花掉了自己所有的積蓄。從前倒沒什麽,錢花掉了,我還能靠賣畫為生,可是現在我眼睛看不見了,以前的雇主都不再找我了,我隻好給人刷盤子賺點飯錢。誰知道眼睛不行了,盤子也不好刷了,幾天前被人趕出來,流落街頭,不得不想辦法去治眼睛……”
謝枕書見対方泫然欲泣,不禁頭皮發麻,道:“我給你錢。”
“真的嗎?你真是太好了,唉……”対方攤開髒兮兮的手掌,表情真誠且充滿希望,“給我二十塊就可以了!”
什麽“夏江”,他全程都在瞎講罷了。
第72章 瞎子
謝枕書打開錢包, 發現自己沒有小面額的鈔票,於是拿了兩百塊給對方。他除了遺產,還有補償金, 平時在訓練場生活節儉, 出來也不缺錢。
小瞎子心安理得, 不僅把鈔票收下了,還托起腮來, 用那雙無神的眼睛望著謝枕書,問:“需要我給你留個簽名嗎?”
謝枕書說:“不用。”
他看那幅畫,畫上只有兩角尖翹的地方像是貓耳, 別的地方再也瞧不出什麽貓樣。上面墨跡未乾, 還被小瞎子用手指蹭花了, 遠看就像一攤烤糊了的餅。
這畫不用簽名也能讓人記住。
小瞎子說:“你這麽好, 聲音聽起來也很年輕,是幹什麽的呀?”
謝枕書道:“我是……打仗的。”
對方語氣欣喜:“你是港區作戰部隊的嗎?我以前去那裡畫過畫!”
南線聯盟不比北線聯盟,他們的科技發展停滯, 還保留著列車、現金和宣傳畫這些東西。正如小瞎子所言,作戰部隊經常會找學校裡的專業人員來作畫,以便向附近地區分發海報, 招募新兵。
謝枕書道:“嗯。”
對方倒豆子似的,繼續說:“我就住在青花魚港的郊區, 離你們訓練場不遠,早上經常能聽見你們喊號子的聲音。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已經上過前線了。怎麽樣, 訓練很苦吧?”
謝枕書說:“還好。”
對方立刻敬了個不標準的禮, 道:“感謝您對聯盟的付出!”
作戰部隊成員在城區內外待遇都很好,各地統一, 把“感謝您對聯盟的付出”當作敬禮宣言,以此表達全聯盟對前線作戰部隊的尊敬。
對方道:“前幾年我也響應了聯盟的征兵號召,可惜在體能訓練被刷下來了。當時到處都是征兵宣傳畫,我就乾脆去學畫畫了。”
謝枕書說:“……嗯。”
他沒什麽交流的欲望,可惜對方正在興頭上,並不能領會他的冷漠。
這小瞎子皮膚雪白,穿著一件灰色的套頭毛衣,講話時指尖會撥弄跟前的筆。他像是剛從象牙塔裡出來,為了遮掩自己的緊張和羞怯,努力裝出善談的模樣。可是他聊天沒分寸,不僅對陌生人毫不設防,還在這不到十分鍾的時間裡,把自己的底都交代光了。
列車再一次發出“哧——”的聲音,即將開動。乘務員走在過道裡,挨個敲響房間門,隔著門通知:“餐車將在半個小時後到來,衛生間十分鍾後即可使用。請諸位乘客待在房間內,不要隨意走動,如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搖鈴呼叫我。”
小瞎子說:“要走啦。”
謝枕書“嗯”一聲,道:“我休息了。”
為了避免交談,他索性躺在了後面的床鋪上。
小瞎子惆悵地“哦”,翻開書本,發起呆來。他黑發乾燥,耳邊被眼鏡壓翹了一縷毛,因為架著眼鏡,顯得臉更小了。他安靜沒幾分鍾,又小聲問:“你叫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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