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說:“我給你注射一些能平靜的藥物,請你放松……好的,就這樣,睡吧,7-006。我們歡迎你回家。”
蘇鶴亭合眼,他的意識飄離身體,逐漸陷入沉睡。等他再次醒來時,正躺在宿舍裡,對著那面熟悉的顯示屏。
他沉默少頃,說:“你在監視我,阿爾忒彌斯。”
顯示屏浮現出下雨的玻璃,那雨珠滴滴答答的,在玻璃上滑出錯亂的雨痕。
阿爾忒彌斯的聲音傳來:“我是在觀察你,7-006。”
蘇鶴亭說:“哦。”
阿爾忒彌斯道:“我時刻活在人群裡,用‘眼睛’觀察著人類。”
它的“眼睛”就是無處不在的監控攝像頭。
蘇鶴亭又說:“哦。”
阿爾忒彌斯似乎察覺到蘇鶴亭討厭自己,於是它思索一會兒,道:“你父親曾經是個出色的設計師,我考慮過將他納入實驗,可惜他……”它謹慎用詞,“他是個享樂派,更喜歡替別人工作。”
蘇鶴亭這次沒有應聲,他在黑暗中沉默,仿佛已經忘了還有這麽個人。
阿爾忒彌斯說:“但你沒有那些問題。我一直注意著你,蘇鶴亭,從你小時候解開我的題那天起,我就在看著你。”
難怪。
難怪蘇鶴亭可以帶著槍,大搖大擺地進入光軌區;難怪他能順利和傅承輝取得聯系,並在最終測試時聽到阿爾忒彌斯說出“你早就通過了”這句話。
原來他一直都在被阿爾忒彌斯注視著。
阿爾忒彌斯話鋒一轉,說:“你在戰場上看到了南線的戰爭武器,你覺得那些設計怎麽樣?”
蘇鶴亭心口微微刺痛,他想到了謝枕書,道:“……你想幹什麽?”
阿爾忒彌斯說:“想和你討論一個有關未來的實驗,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介紹那些東西。”
蘇鶴亭抬眸,盯著顯示屏。這一刻他腦袋裡擠滿信息,他除了謝枕書,還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阿爾忒彌斯在南線沒有“眼睛”,它不知道蘇鶴亭已經聽過了36810的錄音,並且根據謝枕書母親的記錄,知道南北聯盟曾是一體。或許,他能從阿爾忒彌斯這裡得到更多有關兩個聯盟實驗的線索。
半晌後,蘇鶴亭問:“什麽實驗?”
阿爾忒彌斯回答:“14區實驗,一個培育能與系統芯片結合的新人類的實驗。”
蘇鶴亭知道,他還知道這個實驗用了上萬條人命。但是他微微挑眉,裝作有點興趣的樣子,說:“在什麽地方?我沒聽說過。”
阿爾忒彌斯道:“就在這裡。”
在這裡?
蘇鶴亭感覺到一股寒意直躥上來,他脫口而出:“是隔壁?!”
基地一分為二,他們都在訓練場這邊生活,而那神秘的另一邊被鐵網環繞。蘇鶴亭曾在跑操時經過那裡,他還記得,那邊是一片死寂。
不,不僅如此,36810在錄音裡還說過——
“我們把14區的實驗體像植物一樣養在玻璃罐裡。”
蘇鶴亭猛地看向前方的顯示屏,說:“你在最終測試裡讓我看的是實驗體?”
阿爾忒彌斯道:“是的。”
蘇鶴亭胃裡一陣翻滾,確定了那些“白色植物”都是人。
阿爾忒彌斯說:“你當時比現在冷靜。”
蘇鶴亭道:“那是人!”
阿爾忒彌斯說:“人和實驗體還是有區別的。”
它說著,讓顯示屏上的雨痕逐漸消退,玻璃變得清晰起來。這一次,蘇鶴亭清楚地看到了那些玻璃缸,還有玻璃缸裡浮動著的人。他們的神情或痛苦或迷茫,有些人的頭部還連接著電極。
阿爾忒彌斯繼續說:“他們雖然保持著人類的模樣,卻從沒有在玻璃外的真實世界裡生活過,和人相比,他們的身體更脆弱。照顧他們像照顧菌類,一刻都不能松懈。”
蘇鶴亭注意到,這些玻璃罐上都有標記編號。
阿爾忒彌斯說:“我們一共有98342個實驗體,他們統稱為‘晏君尋’,其中大部分已經死亡。”
蘇鶴亭咽下不適,道:“實驗需要做什麽?”
“需要輪回測試。14區是個不存在的虛擬世界,我會在那個世界裡製造一些難題給他們,迫使他們和系統芯片融合。不過在把他們投入14區以前,我會對他們進行一些意識教學。”阿爾忒彌斯轉動鏡頭,從那一張張臉上經過,最後,它把特寫給了某個實驗體,“但最近,這個實驗體開始萌生自我意識。”
蘇鶴亭讀出這個實驗體的編號:“98342。”
阿爾忒彌斯語氣困惑:“從沒有實驗體懷疑過我……”
蘇鶴亭問:“他乾嗎了?”
阿爾忒彌斯說:“他在下雨的玻璃上,用意識創造了一隻蝸牛,那是他潛意識裡的懷疑。”
它沒有完整地告訴蘇鶴亭,它對實驗體的意識教學就是雨天干擾,用一個重複的、永遠不變的下雨玻璃來作為背景板,觀察實驗體的意識變化。所以當98342能夠自己在玻璃上變出一個蝸牛時,表明他的意識已經開始反抗阿爾忒彌斯。
阿爾忒彌斯繼續說:“我原本想銷毀他,但他是個天才。他在自己都沒察覺的情況下,借用備用芯片的力量,把意識導入黑豹的監察系統,打了個電話給7-001。”
蘇鶴亭懷疑自己聽錯了,問:“打給誰?”
阿爾忒彌斯道:“7-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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