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列車停在了牧羊站。蘇鶴亭對引路人說:“把牧羊站的警備員和乘務員都叫來,讓他們一起檢查炸藥。”
車門打開,他們下了列車。蘇鶴亭要了根煙,捏在指尖裝作要抽。他過了候車點,示意自己要去趟衛生間,然後掀開門簾,翻過了檢查關卡,向外狂奔。
他需要一輛車。
蘇鶴亭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亭,打了出去。兩秒後,他說:“我是貓。”
對面一愣,緊接著狂喜:“組長!半個月沒有收到你的命令,我們還以為你掛了,靠!你還好嗎?”
蘇鶴亭道:“牧羊站800米外的彎道口,我要一輛能在大雪中行駛的D300,還有一個能進入城區的通行證。”
對面又一愣。
蘇鶴亭說:“你聽見了嗎?現在就要。”
對面道:“可是……”
蘇鶴亭一路上壓抑的怒火頓時炸開,他猛地踹了腳電話亭內的垃圾桶,說:“你別他媽的可是!”
亭外的雪稀稀拉拉,粉色幽靈貓漏了點氣,原本嬌憨的貓微癟,有氣無力地掛在半空。
蘇鶴亭咬緊牙關,忽然抬起手,擋住了上半張臉。那些情緒無聲地撞擊著他的胸腔,過了很久,他才低聲說:“對不起,請給我一輛車。”
7-006從不低落,他的反常讓對面感到詫異。對面道:“……對不起,組長,在你消失的半個月裡……”
對面的電話突然被拿走,一個讓蘇鶴亭的熟悉卻厭煩的聲音傳入聽筒:“喂?喂,是006嗎?”
蘇鶴亭漸漸放下手臂,叫出對方的編號:“004。”
7-004在嚼口香糖,那“叭叭”的噪音很隨便。他似乎和蘇鶴亭不對付,用浮誇的語氣說:“你還沒死啊?哎呀,這麽尷尬,傅老大派我來接替你的工作,怎麽辦?我也不想!但是命令嘛,我們都沒法違抗。你現在乾嗎呢?在被南線聯盟的土老帽追殺嗎?”
蘇鶴亭沒講話,他拽著氣球,思緒飛轉:得想辦法擺脫掉7-004。
7-004捂住話筒,悄聲說:“我不管你在幹啥,這個任務現在都是我的了,回家去吧你,別留這兒,我不會給你分一杯羹。”
7-004跟蘇鶴亭不同,他把黑豹看作自己後半生的依靠,會嚴格執行傅承輝所下的每個命令。對傅承輝來說,某些時刻7-004比蘇鶴亭更好用,因為他忠誠。
蘇鶴亭道:“我的任務已經做完了。”
7-004說:“殺狐眼只是前半部分,還有後半部分呢。不過你也沒說錯,你的任務已經做完了。”
蘇鶴亭問:“你還要幹什麽?”
7-004卻道:“你看過煙花嗎?炸得滿天都是的那種。”
蘇鶴亭握緊話筒,心跳突然加速,那是種不好的預感。他說:“沒看過,也不想看。”
7-004嘲諷道:“又不是你能決定的,不想看也得看,這可是傅老大今年送給南線聯盟的第一份禮物。”
蘇鶴亭說:“你在說什麽?”
7-004詭譎地笑起來:“我在祝你,祝南線聯盟,祝全人類——新年快樂。”
他話音剛落,列車站就轟然爆炸!那氣浪頂翻了候車室的天花板,讓四層高的站樓立刻坍塌。一瞬間,公共電話亭的玻璃“嘭”地破碎,氣球的細繩斷開,玻璃碎片全部噴了進來。
操!
蘇鶴亭抱住頭部,在碎片刮劃中撞在電話上,話筒脫手而出。
這十幾秒異常漫長,蘇鶴亭的耳朵陷入白噪音中。心臟“撲——通——”的跳動聲仿佛被拉長,他口鼻裡塞滿硝煙的味道。
“喂?”
話筒由電話線拽著,晃在半空,7-004的聲音陰魂不散。
蘇鶴亭眼前昏花,使勁甩了下腦袋,從地上爬起來。他搖晃著身體,去扯爆掉的氣球,粉色幽靈貓已經爛成了幾片。
7-004說:“你死啦?那我就以被暗殺的記錄往上報咯?006?”
蘇鶴亭臉頰上有被刮到的傷口,他用手背蹭了下血,想把粉色幽靈貓拚好。
可是氣球如此脆弱,再無修複的可能。
7-004喋喋不休:“我聽見你的腳步聲了,你沒死啊,沒死就回答一聲。是這樣的,我們的新型武器在邊境完成了屠殺,這群落後於時代的土老帽像群待宰的雞。我不知道你磨磨蹭蹭幹什麽,總之呢,我已經把炸藥注入了他們的生命之線。哎呀,這些列車幫了大忙,如果不是這趟列車被你搞停,它能直接點燃——”
蘇鶴亭說:“你去死吧。”
7-004道:“你說屁?”
蘇鶴亭一字一字:“我說你去死吧。”
他抬起頭,眼眶通紅。他什麽都沒有,只有氣球,可是現在,他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蘇鶴亭把每個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垃圾,人渣,從現在開始往北線跑,如果我在路上看到你——不論我在哪裡看到你,我一定殺了你。”
7-004沉默片刻,莫名大笑。他笑到拍腿,說:“你是小孩嗎?嚇死我了。”緊接著,他聲音發狠,“來啊,過來找我,看看我們誰是垃圾。但是不好意思,我得插播一條,你聽見飛行器的聲音了嗎?阿瑞斯①號即將飛過牧羊站,今晚是轟炸之夜。你跟我的這點仇在打仗面前不值一提,所以請你滾遠點,別礙事。”
蘇鶴亭扯斷了電話線,把話筒扔掉。他走出破爛的電話亭,在雪中仰頭。幾分鍾後,他真的聽到了飛行器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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