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得那刀痕,是女真人軍中常使的環首刀,因此他對女真人恨之入骨,而伍勝將這些女真人擊退,是塞北人民心中的英雄,也是為他弟弟報仇的恩人,所以他見有人想要行刺伍勝,才義無反顧地衝上前阻擋。
伍勝感念這乞兒對弟弟的愛護和有恩必報的忠義,將其收為義子,親自教其武藝,還為其取了個新名字,這便是伍鋒的來歷。
伍鋒的親弟弟十幾年前就不在了,可他一直到現在,每個月月中都還會抽空到城外山上的衣冠塚中祭拜悼念,他如此重情,伍勝對他自然是信任有加,從不懷疑。
而伍鋒自己也一直安分守己,不好女色,不貪杯飲,也從來不貪財戀權,伍勝讓他做什麽便做什麽,是伍勝的好義子,也是伍家最為忠心的狗。
這樣一個幾乎沒有弱點的人,楚逸塵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個突破口,那就是伍俊。
伍俊和伍鋒不合的事由來已久,積怨頗深,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伍俊單方面地厭惡伍鋒,伍鋒在明面上從來沒表露過對伍俊的不滿,一直把對方當成自己那早夭的親弟弟一樣愛護,但此事如果利用好了,未必不可以來一招借刀殺人。
楚逸塵計上心頭。
*
自前線傳來戰事後,京中便下起了一連數日的雷雨,陰雨連綿的天氣出去玩也玩不痛快,一不小心就濺得一身泥點,伍俊在無聊之余見自家老爹天天忙著處理軍務,難得想起了孝順兩字,主動湊過去想要給他爹幫幫忙。
結果是伍勝一頓毫不留情地喝罵,中心思想就是讓他哪涼快哪兒待著,不要過來給自己添亂。
而與之相對的,伍鋒倒是跟著他爹忙前忙後的,伍勝這樣不待見伍俊,卻幾乎日日都跟伍鋒在一起,待在書房中與一眾幕僚商討軍情。
伍俊又氣又鬱悶,一個人跑到醉仙樓喝起了悶酒。
他喝得醉醺醺的時候,柏空恰巧帶著一隊衛兵從樓下經過,伍俊在窗邊看到了他,也不顧忌周圍人的眼光,把腦袋探出窗口,像花樓的姑娘攬客一下衝下面呼喊,讓柏空上來陪他喝酒。
柏空抬頭看了伍俊片刻,竟還真的放下了手頭巡視的任務,讓手下接著去巡街後,便應著伍俊的邀上樓來了。
伍俊獨自一人喝了那麽久的悶酒,一瞧見柏空,便像是找到了訴苦的渠道,當即跟柏空大吐苦水。
“柏兄,你說我爹為什麽那麽信任伍鋒那小子?”伍俊一邊喝一邊說,他滿臉憤恨,“就因為他以前救過我爹?”
“那算救嗎?我爹那麽高的武功哪裡需要這個破乞丐出手?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接近我爹!指不定他打著什麽歪心思呢!”伍俊罵罵咧咧,“柏兄,你是不知道我這些日子受了多少委屈,前線那邊打仗,我本來想幫我爹的忙,結果那些軍情密報他們連看都不給我看,說我爹不放心我。”
“我才是我爹的親兒子啊,我才是跟他一條心的,結果他放著我不信,一天到晚跟那個撿來的小野種混在一起,什麽事情都要跟對方商量,柏兄你說這合理嗎?我爹他真是有毛病!”大約是喝酒壯了膽,伍俊連他爹都敢罵了,他恨恨道,“我看伍鋒那小子就不像個好人,我爹將來指不定得栽他手裡!”
“其實……”柏空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著,當伍俊說到這裡時,他突然開口,似乎是有話想說,卻又因為什麽原因而吞吐猶豫。
“其實什麽?”伍俊醉眼朦朧地說,“柏兄,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你有話直說就行!”
聞言,柏空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直言道:“你還記得在京郊行刺你的那批刺客嗎?”
“當然記得!”這事伍俊可不會忘,他道,“當時幸好遇上柏兄,不然那回我就懸了,可惜那夥刺客被人劫走了,到現在也不知道是哪個狗雜種想殺我!”
“那夥刺客中的一個人,我後來在京中又見過一次。”柏空說,“是在大街上,我不經意間注意到他,覺得有幾分眼熟,便跟在後面,走進一個暗巷,暗巷中他正在跟人碰頭,那個碰頭之人……”
“誰?”伍俊一下子酒都醒了幾分,他道,“難不成是伍鋒?”
柏空用一種不太確定的口吻說:“有點像,但當時視線太暗了,我沒看太清。”
“而且我也不確定那個人是不是當日的刺客,也許只是單純的長得像,所以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對旁人說過。”柏空又補充了一句。
他每一句都不確定,不確定對方是當日的刺客,也不確定另一個人是伍鋒,但這話聽在伍俊耳中卻是另一番意味。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大部分時候,伍鋒確實比他有本事,往常他爹交給伍鋒什麽差事,伍鋒從來沒有辦砸過的,可為什麽偏偏那回,先是刺客審訊,審了那麽多天沒有結果,後來還讓人給跑了?
如果伍鋒就是細雨樓背後的雇主,那一切就說得通了,那是他派來的人,他自然不會認真審訊,後來刺客逃跑也才能如此順利,因為他壓根不想阻攔。
那夥刺客對軍中的路線如此熟悉,當時定勝軍中就懷疑有內鬼,卻在排查後一無所獲,如今想來,排查一事便是由伍鋒主導的,軍中上上下下都查過了,唯獨他自己,沒人會查。
伍俊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甚至伍鋒殺他的動機也是現成的,他看伍鋒不爽,處處作對,伍鋒自然也不會多喜歡他,尤其他還是他爹唯一的親兒子,將來他爹不在了,伍鋒這個義子什麽都得不到,但若是除掉了自己,那膝下無子的伍勝,百年之後的家業,恐怕大半就要落入伍鋒這個賊子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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