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下河道邊,聚集了不少男男女女,他們手裡都點著一盞蓮燈,燈上似乎還放了紙條,這些人將放了紙條的燈推到水中,站在岸邊合著掌看燈越飄越遠,像是在進行某種奇怪的儀式。
“那是在祈福。”楚逸塵看了一眼說,“將願望寫到紙條上放到蓮燈裡,水流會將其送往神明身邊,來年願望就會實現。”
“真的會實現嗎?”柏空好奇地問道。
他知道世上是有妖怪的,他自己就是,但是真的有神嗎?而且這個神明會那麽好心地幫人實現願望?柏空粗略一數,他面前這段河道就飄了上百盞蓮燈,前面他沒看見的河道處還不知道有多少,那麽多願望,神明若是一一將其實現的話,累都累死了吧。
這麽簡單的道理妖怪都明白,眾人也不是不知道,但他們還是年年都會來祈福,畢竟人活著總是要有個盼頭的。
這是一個心照不宣的謊言,沒有人會不解風情地說破,可楚逸塵卻直接說:“不能。”
直到方才,他的心情還是挺不錯的,但眼下,柏空問及這些蓮燈,像是觸及了他的某段往事,他的眉宇不自覺染上了幾縷陰翳。
楚逸塵不是第一次來參加這種燈會,就像方才那些圍在他身邊看他猜燈謎的帶孩子的父母一樣,他的父母也會帶著幼時的他來玩,他曾經也跟橋下那些人一樣,在蓮燈中寫下過願望,希望他們一家人團圓美滿,和樂平安。
可結果呢?
所以楚逸塵從來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甚至連這種帶有美好祝願的祈福活動都鄙夷不屑。
但除此之外,他卻也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父母,曾經他們一家人是這樣幸福,那一年他一手牽著父親,一手牽著母親,像此刻任何一個被父母牽著的孩童那樣無憂無慮。
他猜燈謎厲害,他父親猜燈謎也不差,楚逸塵記得,他父親為他拿回了一盞漂亮的鯉魚燈,他正提著鯉魚燈沾沾自喜的時候,就發現父親轉頭又猜出一個更難的燈謎,將那盞更大更好看的千瓣蓮花燈給了他母親。
彼時他還是個不懂事的孩童,因為不滿意父親的偏心又哭又鬧,他母親就在旁邊提著蓮花燈,半是無奈半是羞赧地看著他和父親。
楚逸塵因為憶起往昔而站在橋邊失神的時候,柏空便在旁邊安靜地陪著他。
他不知道楚逸塵此刻在想什麽,但也沒有貿然去打斷。
他無聊地左瞧瞧,右望望,突然鼻尖聳動,在滿城的燈火煙氣中嗅到一股別樣的清香,柏空順著看過去,便注意到橋下河道邊不知道誰種了一顆石榴樹。
石榴樹剛剛好長過石橋的橋面,七月正是花開的季節,火紅的石榴花映著橋畔楚逸塵清俊的側臉,在朦朧的光影中,顯出一抹比這長安街十裡的燈火都要濃烈的豔色。
柏空看得一時怔住,雖說在他的審美中,一向是以毛發旺盛為美,但他此刻,竟然難得地覺得,楚逸塵白淨的面孔,似乎也挺好看?
柏空愣神時,楚逸塵倒是回過神來了,他剛剛收攏好思緒,就注意到柏空似乎正對著自己走神,便問:“在想什麽?”
“想咬你一口。”柏空直愣愣地說。
無論好不好看,他對楚逸塵的最終觀感都是像一隻兔子,進而有一種想咬對方一口的欲望,本來柏空還能遮掩一下,但楚逸塵問他時他在走神,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楚逸塵愣住了。
他其實並不明白柏空這句話的真實意思,但他自有自己的理解,並且因為自己的理解,陷入了上回未完的糾結。
柏空過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在他試著找補前,楚逸塵突然斂著眸子,輕輕說了一句:“可以。”
“真的嗎?”柏空不敢置信到眼睛都瞪大了,他老婆竟然同意自己咬他?
“真的。”像是下定了決心,楚逸塵這回答的聲音比之前稍大一些,接近正常的音量,他同時微微抬起頭,輕輕閉上眼。
這動作將他脆弱的頸項毫不遮掩地暴露在柏空眼前,柏空本來就一直在努力壓抑自己的天性,此刻誘惑擺在眼前,他頓時有些把持不住,試探地俯身湊近楚逸塵。
因為距離過近,他炙熱的呼吸噴灑到對方臉上,彎如月牙的睫毛微微顫動,楚逸塵似乎有些緊張,但他還是沒有退開,也沒有睜眼,獻祭一般的,任由柏空動作。
柏空張開了嘴,犬牙不自覺變得尖利細長,隱隱已經有原形的模樣,往常無論獵物怎樣掙扎躲避,他都可以一口咬住對方致命的頸項,更何況眼下楚逸塵根本沒有躲避,根本是主動由著他咬。
但柏空這回卻遲遲沒有咬下去,他在猶豫。
算了,咬老婆一口雖然可以滿足他的口腹之欲,但是萬一把人咬死了怎麽辦?他的學習可還沒有完成呢。
因此柏空掙扎再三,終於還是強壓下自己的天性,退了開去。
燈火闌珊,燈會最熱鬧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人群正在慢慢地散去。
“我們也回去吧。”柏空看著橋邊陸陸續續往回走的人群說。
楚逸塵在柏空退開的同時也睜開眼,他在石橋上靜靜望了柏空片刻,也不知想了什麽,臉上帶著一種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慶幸的複雜。
他挽起一縷鬢邊被吹亂的長發,在闌珊的晚風中答了一句:“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