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上前拱手說:“奴才在。”
“跟上去,查一查這個婦人家裡的底細,尤其是她那三個兒子。”
雲子璣問:“你是懷疑她那三個兒子沒死?”
“不。”湛繾糾正說:“我懷疑,這三個兒子根本就不存在。”
雲子璣:“......”
這時去官府門口探得消息的山舞回來稟說:“官府門口已經開始認領了,今天是第一回,明日還有一回。”
湛繾牽著雲子璣大步流星地要往官府趕,被雲子璣拉住說:“陛下,做戲要做全,別惹人懷疑。”
湛繾這才想起來,自己雙眼蒙著白布,理應是個瞎子,瞎子可不能走得如此健步如飛。
雲子璣走到他前面,牽住湛繾的手,帶著他往官府的方向走。
湛繾不得不裝成看不見的樣子,跟在子璣後面一步一步地走。
·
英雄鎮的官府外圍,聚集了不少鎮民。
衙門門口,知縣拿著一份名單,哀痛不已地念了五個名字。
每念一個名字,人群裡便有人應答,然後滿臉哀傷地走出來。
山舞是底層士兵出生,當即看懂了這一套流程的目的,他與雲子璣解釋說:“那份名單是前線犧牲士兵的名字,應答的應當是這五個人的親人,這是要讓他們進衙門收屍。”
邊境戰局好轉,前線犧牲之人會在朝廷的能力范圍內,由戶部和各地官府配合,讓這些將士們落葉歸根。
雲子璣掃視了一眼圍觀群眾,見他們眼中不是惋惜與同情,反倒是羨慕的神情。
站在他們周圍的百姓低聲議論道:“那趙家的又賺了一筆,誰讓縣令也姓趙呢?”
“什麽時候輪到我們啊?”
“且等著吧,一次就死那麽幾個,死太多惹人懷疑。”
“我還等著拿錢給兒子還賭債娶媳婦呢!”
雲子璣循聲望去,那些人撞見他的視線,又閉嘴不說話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雲子璣轉身看去,見如此呢喃的是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
她的手和腿不斷地在顫抖,這樣的四肢支撐著蒼老的身體已經十分費力。
比起那位李大娘,雲子璣更願意相信眼前這位老人家才是真正經歷過常人無法想象的疾苦的。
只有在她臉上,雲子璣捕捉到了親人逃過一劫的慶幸之情。
待念完名單,趙知縣道:“請各位隨本官進府,讓家中兒郎入土為安。”
那幾個應答之人便一臉哀傷地隨知縣進了官府,湛繾背在身後的手動了動,周青會意,悄無聲息地離開人群,翻牆潛進了官府內部。
外頭的人群散去,那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忽然被絆了一跤,往前摔去,雲子璣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老人家。
老人家朝他道了聲謝,忽而將目光定在了雲子璣身邊的山逐山舞身上,她目中流露出慈愛與思念:“我的兩個兒子若在身邊,也該與這兩位小哥一樣高大了。”
雲子璣便問:“您的兒子不在身邊嗎?”
老人家搖搖頭:“五年前,兩個兒子都被征去前線打西狄人了,離家的時候,大兒子十六歲,小兒子十四歲。”
聽此言,湛繾眉宇微蹙,五年前正是戰局最頹敗的時候,前線軍隊不斷折損,朝廷只能不停地征兵,年齡從十六歲放寬到十歲以上,如果不是他登基後戰局好轉,只怕連孩子都得上前線。
大抵是察覺到了陌生人對她的悲憫,老人家笑著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沒什麽好抱怨的,況且現在的國君是個有勇有謀的明君,有他在,前線總打勝戰,只要勝戰多,我的兩個兒子一定也好好的,只要他們的名字沒有出現在知縣大人手裡那份名單上就行,知道他們活著就好...”
雲子璣心中不忍,也想為這位老人家做點什麽,便問:“您兒子叫什麽名字?我有個哥哥也在軍中,或許可以代您問候幾句?”
老人家渾濁的雙眼騰地亮起:“真的嗎?”
“真的。”蒙著眼睛的帝王說。
老人家笑起來,臉上的皺紋更深,但提及孩子的姓名時,又無比溫柔:“我姓吳,兩個孩子跟著我姓,一個叫吳遷,一個叫吳遠。”
雲子璣默默記下這兩個名字,卻也好奇:“您的丈夫呢?”
兩個兒子都隨母姓,在北微算是罕見。
吳氏道:“這兩個孩子生下來時,雙手手背都帶了黑褐色的圓形胎記。他們的爹嫌胎記醜陋,說是生了兩個怪物,想賣掉他們償還賭債,我追出去將孩子們救了下來,自此獨自撫養兩人長大。”
“後來聽說他們的爹嗜賭成性,被討債的砍死了。”
“死了也好。”吳氏道,“死了就不會拖累我們了。”
雲子璣心中五味雜陳,牽過老人家的手鄭重地道:“我會盡力將吳遷吳遠的近況告知您,如果可以,會為您帶一封家書來。”
吳氏不知該如何感激這個心善的姑娘。
雲子璣看她顫顫巍巍,行動並不利索,便讓山逐先將人送回家中。
待吳氏走後,湛繾長歎一聲,道:“與西狄的這場戰,還是要速戰速決才好。”
否則不知這場戰爭還會催生多少吳氏這樣的可憐母親。
很快,周青已經從府衙探得消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