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子璣親手將她扶起,取過一方手帕,為她擦去眼淚:“你若想自救,我一定拉你一把,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嫁妝究竟是怎麽回事嗎?”
方蘭芝平複了情緒,漸漸冷靜下來,毫無保留地道:“我爹經營的米行有一種米叫黃金米,這米不是尋常售賣的米,而是名副其實的一粒米一錠黃金。那幾年我還在閨閣中,聽姨娘說,那些富貴之人若要求得朝廷高官的庇護,便得到方記米行來買黃金米,十粒米便是十錠金子,如果有人買一袋走,那就是百兩黃金入帳。”
“這些黃金只要一從米行轉手,就成了乾乾淨淨的錢款,這筆錢,後來全添進了我的嫁妝,隨我一同嫁進了周家。嫁進周家後,周家人以各種名義支取我的嫁妝,我只是個商戶出身的庶女,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力。”
“周越海每次隻去一個賭坊賭錢,我的嫁妝,大半送進了賭坊裡,至於賭坊裡的錢又往哪裡流去,民婦卻是不知,只知道周侍郎是燕丞相的心腹,我曾無意聽見他們父子談心,原來周越海好賭是周侍郎教唆的,他去賭坊,與其說是好賭,更像是一種任務,似乎是專門去賭坊送錢的。”
“這幾年,方家一直斷斷續續地偷偷往我的嫁妝裡添錢,自然不是為了給我撐腰,只是在處理那些靠黃金米入帳的錢財罷了。”
方蘭芝抬手抹去眼淚:“我也不傻,知道他們可能是在做些貪贓的勾當,如果出了事,我一定是第一個替罪羊,只是還心存僥幸與妄想,殿下方才一番話倒讓我清醒過來,倘若東窗事發,周越海和我爹,根本不會憐憫我身懷六甲,只會推著我去死。”
雲子璣眉宇微蹙:“所以前線的撫恤金也是拿去米行轉手的?”
方蘭芝點點頭:“是,每年都會入帳的五六百萬兩,應當就是前線搜刮的錢財。”
坐在屏風裡的帝王擰了擰眉。
待方蘭芝被蘇言帶走後,湛繾才從屏風裡走出來。
雲子璣迎上去:“陛下都聽到了?這道謎題終於有答案了,方記米行,周家,賭坊串聯成了一道完整的利益鏈條,只要把這條鏈子扯斷,背後受益之人自然難逃羅網,怕就怕他們找個無關緊要的人來頂罪。”
湛繾說:“這群人顯然是跟燕氏同氣連枝,抓來受審也無用,就算拿身家性命威脅,他們也未必會出賣太后和齊王府。”
“為什麽?”雲子璣疑惑,“誅九族的大罪,他們能不怕?”
湛繾沉重道:“因為他們打心眼裡反對的是我這個外族皇帝。”
“他們要保護要匡扶的始終是血統純正的湛堯,燕氏借著這一點,足以讓所有爪牙對她忠誠,就算事發暴露,他們也不會把湛堯拖下水的,在北微百姓眼裡,朕這個皇帝,始終只是個臨時的替代品,他們不會為了取悅朕,而去傷害湛堯這個未來的正統天子。”
無論湛繾怎麽做,都不足以撼動血脈裡帶來的偏見,只要他的眼睛是異色的,他在北微人眼裡,始終是個異類,在有價值的時候仰仗他,在他失去價值的時候拋棄他。
前世軍民的背叛令湛繾認清了這個血淋淋的現實。
雲子璣從未意識到君民之間居然有這樣的症結在,他讀懂了湛繾眼裡的酸苦與無奈:“所以陛下並不在意自己的名聲。”
“背負的是美名還是罵名,都不影響他們最終會背叛我。”湛繾竟然已經十分坦然了,他牽著子璣的手:“如果能再選,朕不想做這個皇帝,但既然坐在了這個位置上,朕也不會辜負北微的大好河山,因為這是孕育子璣的山河。”
“陛下...”雲子璣蹭了蹭湛繾的額頭,“無論如何,我始終與你同在。”
“朕知道。”
前世的子璣一定也懷著一樣的心思,只是那時湛繾根本沒有給他訴說的機會,他那時犯了帝王的通病,多疑又涼薄,直到子璣死在懷裡的那一刻,湛繾才知自己辜負了最不該辜負之人。
他親吻子璣,已經想好了對策:“他們既然這麽貪錢,那就用錢把罪魁禍首砸出來。”
雲子璣從他懷裡抬頭:“我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用錢砸人。”
湛繾忽然想起來,子璣的外祖父是江南首富。
雲子璣小時候去外祖父家小住時,當真是把金子當沙包玩,還喜歡追著哥哥們砸,因為小人兒太矮,往往只能砸到兩個哥哥的屁股。
帝妃眉梢一揚:“我雲家,有的是錢。”
第49章 朕一掌把他拍扁
十日後,方記米行。
一個身披鬥篷的女子駐足在米行的櫃台前。
掌櫃的正埋頭算帳,米行裡人來人往,嘈雜熱鬧。
女子的聲音清亮而富有穿透力:“聽說你們這裡有一種黃金米?”
錢掌櫃敲算盤的手一頓,他抬起頭來,看見鬥篷下的女子生得明豔端莊。
她抬眸,對上錢掌櫃的眼睛:“我要買二十斤。”
“二十斤?”錢掌櫃用視線悄悄打量著眼前人:“姑娘知道我們這裡的規矩嗎?”
女子眉眼間含著富貴人家獨有的壓迫感,“我說得出,就買得起。”
一斤米大概有六萬粒大米,一粒米一錠金子,換算過來,二十斤就是一百二十萬兩黃金。
錢掌櫃:“姑娘,要達成交易,也是有門檻的。”
那女子抬起手,亮了一張腰牌,純金的腰牌上,刻著一個鐵畫銀鉤的“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