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武臉色如常,只是肩膀崩得很緊,肯定地說:“不是我。”
蘇青閉上了眼睛:“那就是我害死了張峰一家。”
燕武一把抓住了蘇青的肩膀正視他的眼睛。後者的臉頰還是一片潮紅,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好像剛從水裡被撈起來一樣,雙眼無神:“張峰的血書,寄到了我手上。”
蘇青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些事。他不希望張峰的事情是燕武所做,但是燕武否認後責任就全落在了他的頭上。
燕武心道不好,拚命搖晃蘇青的肩膀:“蘇青,蘇青聽我說······”
少年勉強對他的聲音還有所反應,剛一轉過頭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兜頭一口熱血全灑在了燕武衣襟上,下一刻人就軟綿綿地倒在了燕武懷裡。
燕武瞳孔猛地縮小:“蘇青!”
大半夜的蘇家又亂成了一鍋粥,來來往往的郎中寫方子抓藥,針灸推拿各種方法都用上了,蘇父蘇母一整晚都不敢閉眼,生怕一個不慎蘇青就沒了。
燕武魂不守舍地穿過蘇家大院,猝不及防撞倒了一個小侍女。
黑燈瞎火的那侍女也看不清燕武的臉,摔倒的瞬間第一反應去護手上的長燈:“幸好沒滅,你怎麽走路的,摔了少爺的長明燈你該當何罪!”
侍女護著燈爬起來,回過頭狠狠地瞪了燕武一眼,忙不迭跑了。
燕武知道長明燈,是佛寺裡供奉的東西,和小兒脖子上掛著的長命鎖有著差不多的意思。家中有幾分家產的都會給小輩供一盞長明燈。
燕武怔怔地看著那侍女跑遠了,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的背影看向遠處燈火通明的蘇家大院。整個蘇家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寶貝,無端地替他背了鍋,如今危在旦夕。
少年猛地握緊了手一拳砸在了旁邊的大樹上,半晌不甘心地抬起頭,走出了蘇府。
凌晨時分街道上已經沒了人,甚至連打更的聲音也聽不見。天幕一片漆黑,甚至吝嗇地不肯展露出一顆星星。
燕武夢遊似地走在街上,耳邊驀然間傳來一陣尖叫,有些憤怒但更多的是害怕——是個女子的聲音。他猶豫了片刻頓住腳步,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地上若隱若現出兩道交纏的聲音,其中一道看得出是個纖弱的少女。
燕武抬步朝那邊走去——若換了往常他是不會管這種閑事的。
燕武素來覺得“別人害你一定是你有錯在先”,那麽晚了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不回家被登徒子欺負了能怪誰?
但是今日不同。
少年厲聲呵斥:“不想死就滾!”
那強盜也沒多大膽子,不然也不會大半夜地朝著一個姑娘下手,被燕武一嚇一抬頭看見凜冽的劍光頓時一個激靈,頭也不回地跑了。
燕武這才瞥了眼少女。後者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睜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盯著他看:“你是誰?謝謝你救了我。”
燕武把劍收回:“你會供長明燈嗎?”
少女愣了愣:“什麽?”
燕武:“去佛寺裡為蘇家少爺的長明燈添一份香火算作謝禮。”
語畢少年頭也不回地走遠了,任由背後的少女大聲問他的名字他也沒有回頭。
燕武自從殺了張元之後就不再信神佛了。他在人間受盡苦楚的時候神佛沒來救他,他殺了張元神佛也沒來找他索命。這樣沒用的東西何必怕他?
但是現在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證明神佛是存在的,至少心裡存了個念想,人才有希望。
蘇青渾渾噩噩地昏了幾日,偶爾醒來就被灌了滿嘴的苦藥,好不容易溫度降下去一些一到半夜就開始發熱,反覆熬了幾日整個人都消瘦下去。
郎中們束手無策,隻得每日熬藥降溫就這麽拖著,看看蘇家少爺命夠不夠大。
某一日的午後,有個白衣人經過了蘇家大院,看見其門上貼著的重金求醫的字帖,若有所思地停下腳步半晌上前敲響了門。
門後的小廝小心問道:“不知貴人是哪位名醫?”
那人爽朗地笑笑:“算不得名醫,略通幾分醫術。”
小廝有些猶豫——醫術不精可別害了他家少爺,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問道:“您貴姓,我去通報老爺。”
那人掀開遮風沙的帽簾,露出一張俊朗無雙的臉,尤其是一雙含情目讓人心動不已。
他笑了笑:“免貴姓周,周如風。”
半柱香後,周如風進了蘇青的屋子,裡面已經滿屋子的藥味,各種各樣的藥方混在一起,味道自然是精彩繽紛。
下人們不敢擅自開窗,就怕自家少爺吹了冷風病情加重。
周如風徑直過去把窗戶打開,床上的蘇青頓時咳嗽了起來,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蘇母愛子心切:“青兒······”
周如風搶先一步扶住了蘇青,轉頭笑道:“蘇老爺蘇夫人,還請暫且離開。”
蘇父歎了口氣恭恭敬敬地朝著周如風行了一禮,拉著蘇夫人離開了。下人們見狀也都紛紛有眼力地跟著出了門,門一開一關,屋子裡瞬間清淨了不少。
周如風攤開銀針,幾顆針刷刷刷地刺在蘇青的眉間,後者竟然出乎意料地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前坐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男人。
這男人好看得有些過分了,五官都精致得好像精雕細琢過一番,但偏偏不顯女氣舉手投足之間都能顯出大家風范。